仓库高窗后,六支狙击枪同时开火,中军在火车站的火力点被瞬间摧毁,特种队员安置在各处的炸药也被引爆。火车站顿时陷入一片火海,警报尖利地拉响,懵头转向的士兵在阵地里四处奔逃。六支夺命的枪口,紧紧锁住广场上那一条条慌乱的身影,一声声枪响,一人人倒下,中军士兵被恐惧扼住了心灵。

熊熊的火光穿透高窗,映红六双冷血的眼睛。

没有人说话,他们现在要做的只是不停地拉动枪栓,不停地扣下扳机,不停地杀戮。

一发发弹壳清脆地在地面弹起,每一发都是一条生命,每一发都在结束一段故事。

藤原山郎用余光带一下边上的五名狙击手,这些队员由他精心挑选和训练,每一个都有着石头一样冷酷的心灵,机器一样精准的枪法。他相信如果有足够的子弹,火车站上一个营的中军,会被这六支枪全部歼灭。藤原山郎又扣下扳机,子弹准确地爆开一颗头颅,杀戮带来快感,藤原山郎唇角浮现一丝冷笑,这样劣等的民族,只配被大和民族奴役。

杂乱的枪声里,突然爆出一声不协调的枪响,藤原山郎的耳朵一动,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见春田步枪发出的枪声。身边一个队员无声倒下,子弹射碎瞄准镜后打烂了他的头颅。藤原山郎捕捉到一簇微弱的火光,稍纵即逝。火光在对面的一栋破楼里飞快地闪了一下,藤原山郎一抬手,剩下的狙击手不动了。五双眼冷冷地钉向对面的破楼,等待第二次火光闪起。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破楼里一片漆黑,五个人只能这样和对手相峙,现在谁失去了耐心和冷静,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大头和张金水一左一右靠坐在破窗两侧,中正步枪横在腿上。

“排长说得还真准,对面的鬼子真不敢乱动了。”大脑壳拿张草纸蘸着口水卷纸烟。

张金水侧头往下瞥一眼,对面的几个狙击手被牵制住了,车站上的弟兄压力顿减,组织起有效的反击,开始和百来名穿乌龟壳马甲的鬼子对射。

张金水小心地把枪管架到窗上,没敢把身体露出去,他得胡乱开几枪吸引对面鬼子的注意,排长和岳昆仑已经去抄对面鬼子的后背了。

绑在扳机上的鞋带一拉,枪管冲对面胡乱开了一枪。张金水还没来得及把枪抽回来,一颗子弹射在步枪的标尺上溅出了火星。步枪从窗口抽下来,准星和标尺都被打没了,子弹是贴着枪管上方射过的。

“狗日的!这几个鬼子的枪法准得邪门。”张金水看着枪一阵肉痛。

“来一颗?”大头冲张金水一举纸烟。

“老子不稀得抽你的口水。”张金水看那根纸烟湿漉漉的。

“你想要我还不给了。”大头划根洋火点着烟,美滋滋地吸一口。

“六指死的真他娘的不值,人呐,什么时候也别亏着自己,没准什么时候就去了。”大头叼着烟站起来,悉悉索索地解裤腰带。

“干啥?”张金水问。

“放水。”大头面对着墙掏出一咕噜东西,溅出一串水声,嘴上的烟头一闪一闪。

张金水看大头的身子没露出窗户,也就没再言语。窗外的枪声乱成一片,不知道排长和岳昆仑怎么样了,张金水胡乱地想。边上突然噗通一声,张金水侧头看,大头已经倒了,嘴上叼烟的位置一个枪眼,门牙都打没了。

“大头——!”张金水猛地爬到大头跟前,地上一摊红红白白的东西,人已经没救了。

张金水噙着泪往墙上看,一个被机关炮打出的小窟窿正透进亮光。

“大头……你他妈的抽这么多烟作死啊……我早说你迟早要死在烟上……”火光明灭下,一张糊满眼泪鼻涕的脸,沧桑绝望。

机场阵地几易其手,战斗极其惨烈,日军顽强坚守既得据点,寸步不让。

“这鬼子咋越打越多了?”段剑锋一身烟熏火燎的从火线上蹿下来。

“情报部那些玩意都干什么吃的?鬼子何止一个师团!”林承煕两眼都是血丝,照这样拼下去,弟兄们都得拼没了。鄂克春阵地那边战斗也呈白热化,承受着日军两个联队的正面进攻,其他阵地的小股进攻,大概也有一个联队的兵力,可机场这边至少有一个半联队,林承煕就不明白,这多出的一个半联队是哪来的。事实上日军56师团已在仰光登陆,先头机动部队强急行军三百公里,已经投入同古战场。而远征军因为仓促入缅及丧失制空权,对地形及敌情基本不明,同古战场直到廖耀湘新编22师来援之前,二OO师几乎是在对抗日军两个甲种师团的进攻。

“报告!军部命令!”传令兵递给林承煕一张纸。

林承煕看完命令,半晌没说话,脸沉得像铁。

“军部咋说?”段剑锋问。

“鄂克春阵地被日寇突破,五九八团三营……全部阵亡。”

炮火明灭两张男人的脸,俩人长久地沉默。

“自己看吧。”林承煕不愿再念下去,把命令递给段剑锋。

“就地枪决李树正!?”段剑锋跳了起来,他俩和李树正都是二OO师的老底子。

李树正从火线被叫到团指的时候,破衣烂裳上四处是血,也不知道哪些是自己的,哪些是别人的。他想死在战场上,可上帝和他开了玩笑。

“老李……”林承煕蠕动下嘴唇,还是没说出口。段剑锋蹲在坑道一角,闷头抽烟。

“执行命令吧。”李树正看俩人的样子,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