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怀疑桂香与会稽王有勾结,太后那边赏的东西,阿狸就不敢再随意吃了。

但其实阿狸觉得太后不是那么糊涂的人。当今皇帝和司马煜好歹是她亲手带大的,司马煜待她真跟亲祖母似的,待静安公主也跟亲姑姑似的。太后在宫里待了大半辈子,不会连这点真心都看不出来。那个会稽王纵然是庾秀的丈夫,但跟她就真能比司马煜还亲?毕竟庾秀已经是太后侄孙女儿一辈,会稽王又不是个知根知底的人。

不过养恩究竟有多大也不好说。太后已经没了丈夫儿子,也许她心里想的就是放手一搏,帮娘家夺回昔日的权势呢?

虽然没有证据,阿狸还是没瞒着司马煜。

毕竟这两个人若真动手,要害的肯定首先是司马煜。阿狸只是个顺便的。

司马煜听了却不放在心上,只说,“我让人留意着。”

“你别不当一回事啊……”

“没不当一回事。”司马煜说,“最近忙,腾不出手来。那个会稽王就是个花架子,看着怎么贤能君子,实际上没什么本事,胆子又小。你让他折腾,翻不起风浪来。”

“就怕他用些宵小手段……”

司马煜笑得就有些无奈,“你眼里我就是这么空门大开的人?”

阿狸心想,你还真就是。你不但空门大开,还开门揖盗!

当然,一周目里她这个守门的也表现不佳就是了……

司马煜见她面色几变,忍不住笑着把她揽过来亲了两口,“要不然你帮我教训他?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咱们来个欲擒故纵,将计就计?那个什么香是谁屋里的人来着?要不要我假装被她迷住了,看看那个会稽王下一步什么计划?”

阿狸反手就捏住司马煜的鼻子,“你敢。”

“呃……我就是假装一下。”

“假装也不行!要不要我也假装一下,你身边男人可比我身边女人多多了!”

话说出来就觉得不妥,然而也不能再掩饰了,干脆丢开司马煜,赌气进屋锁门。

司马煜揉着鼻子追过去,就吃了个闭门羹,在外面推了两下没推开,心里十分委屈,“好好的,发什么脾气啊……我就跟你开个玩笑。”

阿狸倚在门上,身体渐渐就滑下来,她抱着膝盖坐着,微微觉得有些累。

司马煜还在外面好言劝慰着,阿狸不答话。

她想,大概司马煜想破脑袋都不会明白,他是怎么触到阿狸的禁区的。那就好像是他的原罪,虽然他从没做过,却要为此受罚。想想也挺不公平的。

外面渐渐也没了声响。

阿狸就想,司马煜其实也挺累的,他每天都有那么多事要烦心,他的人际比她只会更复杂曲折,令他不胜其扰。能耐着性子在门外哄她这么久,已经很难得了。

她觉得这样也挺好的,两个人各自睡一觉或者想清楚,等明天平复下来了再聊也一样。

但是这个时候窗子吱的一声响了。冬天的寒风带着水汽卷进来,瞬间就冰的阿狸有些头痛。

司马煜敏捷的从窗外爬进来,就站在桌子上关窗,还呵了呵手取暖。

“窗子谁封上的?害我撬了半天。”

阿狸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她心烦意乱的时候他这么举重若轻,难免就会更加的负气。

起身便又要往里面去,司马煜忙从桌子上跳下来追上。他拉住了阿狸的胳膊,阿狸便卷了一旁垂落及地的帷帐把自己裹起来,像只茧子似的,紧紧的。

司马煜解了好几次没解开,就把茧子整个的抱住,“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脾气居然这么大。”

因为那个时候你连看都不看我一眼——阿狸想。

“我认错了,以后再也不开这种玩笑了。娘子就再饶我一回吧。”司马煜又笑道。

阿狸在里面叹了一口气。依旧不答话。

就听见“撕拉”一声响,司马煜居然把那么厚的帐子撕开了。外面光线射进来,他扒拉开布料,令阿狸露出脸来,先是嘿嘿的对她笑。忽然又发现了什么似的,目光微微的沉下来。笑容里也有了些旁的意味。

“知道什么叫作茧自缚吗?”

阿狸不理他,转身要避开。

他就轻轻的拽了下手里的布头。阿狸就被他带得一倒,连张开手维持下平衡都不能,头就已经磕在他肩膀上。

司马煜就笑道:“你接着躲啊?”

阿狸恨恨的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他也不生气,就把阿狸打横抱起来,整个儿丢到**去,笑道:“先绑着吧。咱们好好说说话。”

其实阿狸想说的已经都说完了,剩下的不过是小夫妻间的私房话。但她现在不想跟他说。

她不开口,司马煜就自己乱猜。

“你生这么大气,是因为那个丫头比别人漂亮吧?也确实挺漂亮的。”

阿狸就有些心灰。任是谁,听老公在一旁夸别的女人好看,都恨不能一脚把他踢下床吧。

“不过也没你想的那么漂亮。”司马煜又说。

到底是好看还是不好看啊!阿狸暴躁的腹诽。

“……比你差远了。”司马煜很诚恳的说。

骗鬼啊!阿狸想,有眼的都知道左佳思更好看。

“真的,我就是这么觉得。”他似乎在回想,“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好看极了。怎么说,就好像全身都在闪光一样,令人不看都不行。

阿狸终于忍不住回嘴了,“殿下的拒婚才是轰轰烈烈,令人不哭都不行。”

司马煜被噎住了,好一会儿才底气不足的道,“那个时候小嘛,总是要闹点别扭。你不会这么记仇吧,都是那么久之前的事了。”他声音低下去,嘀咕着,“何况你也知道我不靠谱啊,之前都没这么喜欢过一个姑娘,我怎么知道那是喜欢……谁都会抗拒吧,那么陌生的感觉……”

阿狸说:“正常人都不会。”

司马煜就信誓旦旦的保证,“因为你是个女的,所以不知道。男的都这样,越喜欢就越要欺负,越装作不在乎。阿胡小时候还捉蚂蚱吓过桓娘,阿琰也揪过谢娘的辫子。”

阿狸果断驳回,“阿琰才没。”

“绝对揪过,你没看见罢了。”司马煜也果断举证,“不信你自己去问他。”

阿狸:欺负她没当过男的吗!何况这是一个性质吗!再说谢涟怎么可能抓蚂蚱吓唬小姑娘啊!

对上司马煜弯弯的笑眼,看到里面**漾的笑意,阿狸才明白自己又被他糊弄了。

就果断闭上眼睛,蚕豆似的翻了个身,不去理他。

司马煜只笑着给阿狸去解身上缠住的布,“挪一下,压住了。让我给你解开,不然气血不畅,一会儿要发麻。”

阿狸拽了被子来蒙头,闷声道:“要你管。”

然而司马煜居然真就不管她了。他久久没有动静,阿狸一个人蒙着被子,莫名其妙就想哭,眼泪不停的流下来。

半晌之后才将被子一丢,露出头来透气。

司马煜手搭在她的腰上,鼻息均匀,已经睡着了。

阿狸愤恨的去捏他的鼻子,他半梦半醒着挥了挥手,咕哝着,“别闹,最近都没好好的睡过……”

“不好好睡,做什么去了?”

而司马煜也就乖乖的招供了,“梦,乱七八糟的……都睡不好……”阿狸还要说话,司马煜捞了两把,把她的头按进怀里,“嘘……睡觉。”

太后寿辰在腊月里,因江北局势紧张,也并没有大张旗鼓的庆贺。只海陵王、会稽王几个太后孙辈儿的诸侯进建邺城来祝寿,在徽音殿里摆了酒席。

年后海陵王就藩,会稽王却忙着在建邺城置办产业。他打的是庾秀的旗号。而庾秀父兄也确实在京城任职,又有太后那边眷顾,倒也没什么好质问的。

何况朝中的眼睛都盯在北朝。

北秦皇帝接连调兵遣将,重兵压境之下,襄阳城破似乎不可避免。荆州兵仍在坚守,但损失惨重,刺史王骞有意放弃襄阳,暂避锋芒,被卫琅劝住。襄阳独控汉水,贯通南北,丢了襄阳就等于丢了大半个荆州,丢了荆州,江南便不能独擅长江。一旦北秦军沿长江舳舻而下,建邺城和兖州军就要承受五倍、十倍的压力。

卫琅是个能一力担当的。如此恶劣的境况下,不但令王骞固守襄阳,还能出奇兵接连取胜。虽没有扭转战局,却也令襄阳守军士气鼓舞起来。王坦在朝中一面帮他筹集援军,倾力相助,一面就想,等这次战事过后,说什么也要嫁个闺女给他,绝对不能再错过了。

——让这样的少年成了旁人的东床,那就太可惜了。

司马煜也跟着忙得脚不沾地,三月里又去京口敦促备战。

这种局面下,阿狸也不能再为些琐碎事跟他置气。只更用心的打理后院,免教出什么岔子。

不可避免又要冷落左佳思。

左佳思这一回却没有那么孤僻了,知道阿狸忙,便也常端着罐子来阿狸这里,什么好吃的都送。

这孩子是黑暗料理界的,就譬如一道补汤,里面必然饱含一切她觉得好吃又补身的材料,堪称十全大补。然而揭开盖子看到里面死不瞑目的青鱼河蟹虾米肘子……对了,还有炖化的竹荪和荸荠肉,阿狸脑中就要血书一个惨字……

味道……倒还不错。

看到阿狸吃左佳思送来的东西,东宫后院的的姬妾、宫女,面色各异,人人都有心事。

就这么一直到了六月里,北秦皇帝终于拿出了旷古烁今的宏伟计划——生生凑够百万大军,南下攻伐来了。据说还在洛阳为谢太傅和当今皇帝建造的官邸,拟定了官位。

阿狸经常觉得,北秦这位光明磊落的二货皇帝也许是有收藏癖的……你看他不管灭了那个国家,俘虏了多少敌人,都不爱翦除人家的有生力量。也不管人家君主是英明还是昏聩,宰辅是贤能还是奸佞,一律迁到洛阳来,给官位、赐官邸,天下归一,其乐融融。

但这些人其实转头就能原样召集起自己的部众,反咬他一口。

你待人以德,人未必报你以义。事实上当他兵败如山倒时,除了慕容隽,每一个被他宽恕的敌人都反咬了他一口。直到将他咬死。

理想主义在这个残酷现实的世界是行不通的。过于浪漫的英雄,最终都是悲情英雄。

司马煜刚从京口回来,便再度接受皇命,替皇帝亲往前线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