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突然说不出话来。半晌,他才酝酿出愤恨,冷冷说着两不相欠的新婚誓言。她并没有听

懂。他还想再说些狠话,可看到她兀自喃喃地说着,她对他并无所求。没来由地,他突然像

失了底气一般,只是面上冷冷道:“那便好。”说罢,再也不看她一眼,逃也似地拂袖离

开。破碎的月光下,他走进荷风院,紧紧抱住泪流满面的萋萋。她不能说话,她一定比他更

加伤心。他这么做,一定是对的,他对的住自己的良心。?

????? 婚礼不过三月,他便要娶萋萋,纵然礼制上只能是纳妾,他却执意想着,定要给萋萋

一个名分。这个侧室,在他心中便是正妻。而他的正妻却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三番五次地

伤害她,冒认她的玉佩,挡下他们的亲事,存着不该有的心。他心中救他的姑娘,怎可能是

这个心比天高、蛮横无理的敬武公主?她端着两国的秦晋,便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么?宋

凝,她,究竟要什么??

????? 她完美无瑕,她应有尽有,她刚强不屈,而萋萋失尽枯恃,柔弱如水,什么都没有。?

????? 他却不曾想过,过刚易折,以柔克刚,这样浅显的道理。

四、青青子衿?

????? 晚风和暖,黎庄公十八年的春天已是到了深处。?

????? 姜夏开战,沈岸奉旨领兵出击,此去生死未卜,一时间府内人心惶惶。临行在即,萋

萋亲手逢了一枚荷包让他挂在腰间,冷香宁神,与她身上的药香如出一辙。他知她是要让他

时时刻刻都惦记着她,又见她仍寝食难安,只得留在荷风院花上大半夜安抚她。

????? 直到萋萋睡熟了,他才独自回房,尚未踏入院门,眼角便瞥见那抹高挑的人影,是宋

凝。这是他新婚之后第一次平心静气着见到她。她秀丽的身形被笼在院中几个灯笼的朦胧光

影下,微微泛黄。他心下一动,木然开口,仍是冷硬十足:“你在这里做什么?”她依旧似

笑非笑,他心中最恨她这副表情,却见她递上手中布裹,轻描淡写。?

????? 他接过手中的护心镜,仿佛还残留着她身体的温度,澄澈碧绿,真挚而温暖。他微微

皱眉,话到嘴边,却不知该说什么。

????? 他想起父母前些日无意中提到她,曾劝他:“泊舟,这些时日咱们也看得出来,阿凝

性子倔,心眼其实并不坏,你试试和她多处处,怎么说我们沈宋两家也是黎姜的秦晋,倒叫

外人看笑话。再说,她一个女孩子家孤零零在外,你也别净给她冷脸看,她还是个孩子

啊。” 他看着她,只有这个时刻,他方才意识到,她才十七岁,花一样的年纪。半晌,他

听见自己干涩的嗓音:“我听说,这护心镜是你哥哥送你的宝贝。”?

????? 她仍是一贯的似笑非笑,说着他们井水不犯河水的新婚誓词,她不要自己一个人挑沈

家的重担,就像一个孩子在开着并不由衷的玩笑。?

????? 她说罢转身便走,他手中的温度却渐渐蔓延开来,仿佛一个哥哥交给最亲爱的妹妹生

命的嘱托,而这温热的嘱托现在便静静地流传到他的身上,他的心上。?

????? 生命之重,几乎让他无法招架。她还如此年轻,远嫁异乡,对他却又如此决绝至斯

么。他一把拉住她,一句话冲口而出:“你可改嫁。”她心内淋漓一片,凉透了,却笑得更

深。其实她一眼万年,并没有看错,他是一个很执着的男人,热血忠魂,义薄云天。只可

惜,他认错了人。?

????? “那你还是死在战场上不要回来了,永远也不要回来了。”她再不回头,消失在渺渺

晨曦,窈窕淑女,徒留君子沉吟。?

?????

????? 终是大战在即,生死一线,沈岸再无心思虑家事,收拾起情绪,披甲上阵。

五、逆风执炬?

????? 两个月的时光仿佛在丹桂馥郁中静止,而柳萋萋的喜脉,好像这一片静谧之中突兀的

笑声,登时美梦散尽,一枕黄粱。这女子腹中之物,原不是世上应有的东西,却以如此理所

当然的姿态存在下来,仿佛是对宋凝无声的嘲笑。无论如何,她不能忍受。瞿山赏桂,就让

这腹中冤孽,如同那日这女子冒充他救命恩人一般,全凭造化了。

????? 她想着,沈岸知道了会怎样。他一定已经知道了,他一定气极恨极了她,他若能回

来,一定会第一个赶来杀了她。大抵只有他不回来,才会放过她吧。而他带着自己送他的那

枚护心镜,他是当世的英雄啊,他一定会回来的?

????? 他到底会不会,终究,杀了她。?

????? 他终于回来,她算准了他会回来,他会披着月白的战甲,他会第一个赶到她这里,他

会亲手拔剑相向,他会和她大打出手。?

????? 可她终没有料到,这么快,前后不过两招,她已被他的长剑抵住,她若不伸手握住剑

刃,已是一剑封喉。这么快,她不能相信,她看到她的右手五指,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直

流。这么快,快到她没有什么痛觉,她只看着自己的手,好像在自言自语:“你是,真的想

杀了我?”她听到他冷冷的开口:“宋凝,你逼着萋萋同你登瞿山,就没有想过你会杀了

它?”她猛然抬头,却更豁出去似地激他:“沈岸,你知道的,除了我以外,谁也没资格生

下沈府的长子嫡孙。”?

????? 他的眼中燃起滔天怒意,她看到了,她也不好受,但她却希望他再愤怒一点。?

????? 她的戏虐与满不在乎,让他眼前的一切被怒火燃尽,化为乌有。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仓

鹿野五千精兵惨死在她黎国铁骑的箭下;他的耳边只剩下五千将士最后凄厉的吼声和所有金

戈铁马、孤儿寡妇的眼泪;他想起萋萋这样一个姜国的好女子,却一二再,再二三地被眼前

这个女人伤害、折辱。而她最后的那一席话深深刺激了他,短短几句,便轻易挑起他只有在

战场上杀红了眼才爆发出的,如野兽般的狂怒。?

????? 他疯了一般挑开她的衣衫,**她、羞辱她,如入无人之境,嗜血厮杀。她要什么,

他便给她什么,至此再不纠葛。她终于垮下那张似笑非笑的面具,哭出声来,重重喘气,连

鼻子都开始发红。他从没见过她这副模样。她终于求饶:“沈岸,你就这样讨厌我。沈岸,

放开我,求求你放开我。”他听到她喃喃:“沈岸,你这样对我,你没有良心。”有那么一

瞬间,他感到困惑,又被随之而来的愤怒很快冲垮,他要在今晚结束这一切,他要以牙还牙

地惩罚这个目空无人、狠毒任性的女人,他要为五千死去的弟兄报仇,他要为他无辜的孩

子、无辜的萋萋报仇! 黑夜中满是血的味道,已分不清是他的血,还是她的血。他看到她

昏死过去,右手伤口上的血似已流尽,仿佛他的血也流尽了,他倒在她身边,沉沉睡去。梦

里,他又回到了仓鹿野的雪洞中。自从他那日在医馆醒来,好久了,他再没有梦到那个雪

夜,他像个孩子一样高烧畏寒,他渴求温暖,他渴望生命,而终于有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抱

住了他,真挚而热烈,他摩挲着她细瓷般的肌肤,轻抚着她腕上温润泽如的玉镯,感受着她

曼妙健美的身躯,他吸着她的气息,忽然是如此熟悉,熟悉到就在他耳边,就在他身旁。他

一睁眼,她已拿起他的长剑深深钉入他肋骨,他闷哼一声,而她终于有十七岁少女的模样,

脸上带着泪痕,却又笑了,好像还是在自言自语,你应该马革裹尸,埋骨青山,不要回来,

永远不要回来了。?

????? 肋骨的伤他浑不在意,心中却猛然剧痛,为什么,为什么竟然开始心疼她?不能,他

怎么能心疼她?他看着她弯着的嘴角,是怎样的恨意,她竟已恨他至此么。像着了魔一样,

他猛地用力狠狠抱住她,剑刃锋利,刺得更深,他呕出一口血来,仿佛终于能逼走心底那点

异样的心疼,他在她耳边冷冷道:“这就是你想要得到的?你希望我死?”?

????? 血流一地,仆从们闻异响入室,一时间手忙脚乱,哭成一团。沈岸自始至终都死死盯

着宋凝,他的意识已渐渐散乱,但他知道,她并不觉得释然,他也知道她没有刺中他的要

害。他带着纷乱如麻的情绪又一次陷入昏迷。

六、薄暮心动?

????? 柳萋萋没有想到。她原以为,沈岸会一剑杀了宋凝。可他竟没

???? 有杀她。他不仅没有杀她,还同她圆了房。他甚至被她重伤昏睡,而现在,他还同她有

了孩子,沈家正正的长子嫡孙?

????? 命运的车轮,兜兜停停,千回路转,终于还是要把他们牵到一起了么?沈岸以为她就

是那个救他的姑娘,这是她惟一的筹码,她要紧紧攥住,她悄然离开沈府,她在街头看着他

强撑病体四处寻她,这就够了,她没有估错,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为了心目中的信仰道

义,可以牺牲一切。他再不回府,为了一个她,另置别院,姜国上下,街头巷尾,到处流传

着他不顾国婚,义薄云天的佳话。?

????? 宋凝,终究是我赌赢……然而为什么,我那么恐惧,恐惧到死,噩梦缠身,我怕,我

怕终有一天,终有那么一天,就凭沈岸这样的性子,我会死无葬身之地

???? ……?

????? 黎庄公十九年六月,沈洛在黎姜两国一片交恶中降生。沈岸抱起他,他并不哭,像是

睡着了一般。一种很陌生的感觉汹涌而至——为什么?床帐下的宋凝忽然轻笑道:“为什么

不生下他,这是沈府的嫡孙,将来你死了,就是他继承沈府的家业。”他寒意骤起,抱还孩

子,拂袖便走。

????? 身后传来婴孩哇哇的哭声,他在门口停住。这是他们的孩子。她终是愿意生下孩子,

她竟为了恨之入骨的仇人生下孩子。仿佛终于有了联结两人的纽带,这孩儿是他的长子,而

她是他儿子的母亲。她是他的妻子了。他抱着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