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中午饭的时候,汪兴宇发现女儿总有些心神不宁。他问道:“静雯,你今天怎么了?”

正一声不吭吃着饭的汪静雯眼光移到父亲脸上:“啊……没什么呀。”

“我看你一直呆呆地盯着那碗饭,又不说话——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有。”汪静雯摇头。

“昨晚睡得好吗?”董琳问女儿。

“还行吧。”

汪兴宇见女儿问一句答一句,也不好再问什么了。他说:“有什么事或者什么要求就跟我们说,别闷在心里。”

“嗯,我知道。”汪静雯轻轻点了下头,继续吃饭。

汪兴宇和董琳对视一眼,不再说话。

吃完午饭后,父母两人按照惯例回房去睡午觉。汪静雯一个人坐在客厅,眼睛死死地盯着玻璃圆凳上摆放着的电话机。

她想了一上午,绝对不能用座机。

这个电话机离父母的确是太近了。就算她用再小的声音说话,肯定也会把他们吵醒。而她要问的内容,是不能让他们知道的。

可是,又没有手机。怎么办呢?如果遛出去,到公共电话亭去打,这动作又未免有些太大了。

只能找一部手机。汪静雯悄悄走到父母房间的门口,见门虚掩着,留了一小条缝,父母两人估计都睡熟了。她用轻微的动作缓缓推开房门。

汪静雯屏住了呼吸——父亲的手机就放在离门很近的一张桌子上。

她再次瞥了一眼**的父母,确定他们都睡着了,蹑手蹑脚地走近桌子,将手机揣进兜里,迅速离开。

汪静雯快步走进卫生间,将门关严。她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名片,拨通上面的电话号码。

“喂,你好。”一个沉稳的男中音。

“您好,请问是东盛置业的唐经理吗?”汪静雯面向卫生间墙壁,尽量小声。

“是我,您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是新区景都花园的一名业主,想向您咨询一些问题。”

“请讲。”

“您能告诉我景都花园建成之前,这里是块什么地方吗?”

对方略微沉吟。“女士,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吗?”

“是的,对我来说有很大的意义。请您一定要告诉我。”汪静雯急切地说。

“景都花园那一带都是新开发区,在建成之前是一些山和农民的土地。我们公司把地皮买下来之后,在上面建造了这片住宅区——女士,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汪静雯张着嘴想了片刻,问道:“公司在建设的初期,也就是挖山掘地的时候,可曾动过一些……土坟?”

对方一下变得敏感起来,口气僵硬地说:“你问这个干什么?我想,当时需要赔偿或者是补偿的钱,应该早就已经支付了吧?”

“不,唐经理,您别误会。”汪静雯赶紧解释道,“我不是来要求赔偿的,我只是想问清楚,当时建造新区的时候,是不是确实动过某些土坟?我只要知道这个就行了,绝不会向您要一分钱。”

“对不起,无可奉告。”冷冰冰的声音。电话断了。

该死,该死!汪静雯紧紧地捏住手机,气急地想往墙上砸。片刻之后,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来,在心中思忖着——从这个唐经理敏感的态度和他说的那些话来看,是真有此事——可是,得到的信息太少了,仅仅知道这一点,又有什么用?

汪静雯在卫生间中竭力思索,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下一步该怎么办,这时想起应该立刻趁父母还没醒来的时候将手机放回原处。她打开卫生间的门,正要往外走,手中的手机突然“嗡、嗡”地震动起来,把她吓了一大跳。她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一个陌生号码正在打过来。

汪静雯抚着胸口在心中念道——谢天谢地,还好父亲设的是震动,要不然手机铃声响起来可就糟糕了。

手机还在震动着,看来打电话的这个人有些不依不饶。汪静雯愣愣地握着手机,既不敢接,也不敢挂断,只有任由它发出阵阵嗡鸣。

大概半分钟之后,震动停止了,似乎那人终于放弃了。汪静雯松了口气,正打算走出卫生间,手机又震动起来。

真是见鬼了,还是那个号码!汪静雯烦躁地瞪着那个陌生的号码,忽然间,她怔住了。

她看到这个手机号的最后四位数是四个“6”。

汪静雯猛然想起,以前和聂医生无意间聊天时,他曾说过自己的手机号码很好记,最后四位数是四个“6”。

这是聂医生打来的?汪静雯心中一颤。她的手指不由自主地移到“接通”键上。

“喂。”她对着话筒轻呼一声。

“汪先——你……静雯?”听筒中传出聂医生熟悉的声音。

“是的,聂医生,我是汪静雯。”

“静雯,真的是你?”聂医生的语气显出欣喜,“真没想到会是你接电话!”

“聂医生,你是找我爸爸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聂医生的口气严峻起来:“静雯,你可知道,自从你出院之后,我往你家打过几十次电话!”

汪静雯深吸一口气:“几十次?我怎么……完全不知道?”

“因为前面几十次全都没有打通。你父亲留给我的座机号、手机号全都不对,我打了很多次,都说是空号。”

汪静雯呆住了:“那你现在怎么打通了?”

“我托一个朋友到你父亲以前的工作单位去打听,才问到了这个正确的手机号码。静雯,我不知道你父亲的用意何在,但我敢肯定一点,你父亲当时绝对是故意留那些错误号码的。因为我把正确的电话号码和他留给我的一比较,发现几乎连一位数都对不上。他是存心不想让我打电话跟你们的。”

汪静雯彻底懵了,她脑子里一片混乱。

“静雯、静雯,你在听吗?”

汪静雯回过神来,“是的,我在听。”她顿了一下,“聂医生,你是今天才打通这个手机的吗?”

“不,我昨天就打通了,和你爸爸谈了几分钟。但是,他好像不是很愿意和我谈话,没说一会儿就声称自己有事,挂断电话了。我问起他留的电话为什么不对,他显得很局促,只说是自己大概记错了——但是,我刚才说了,我十分怀疑。”

汪静雯此刻的头脑就像刚才震动的手机一样嗡嗡作响。“聂医生,你还和我爸谈了些什么?”

“静雯,你知道吗,你出院的时候我曾反复叮嘱你父亲一定要时常和我联系,随时告诉我你的近况。但这十多天来,你父亲一次电话都没跟我打过。而我昨天问他的时候,他说这是因为你一切都很好,并没有什么不正常,所以才没跟我联系。”

汪静雯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跟你说我一切都好?”

聂医生从汪静雯近乎哽咽的口气中听出了端倪:“怎么,静雯,难道事实上不是这样吗?”

汪静雯的胃紧紧缩起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静雯,听我说。”聂医生的口气十分严厉。“现在种种迹象告诉我,情况有些不对劲。特别是昨天你父亲接电话时那种支支吾吾的语气和躲躲闪闪的态度。所以我今天才再次打电话来进行确实。而今天恰好是你接的电话,这是我求之不得的事,你要把所有的真实情况告诉我,不能有任何隐瞒,否则的话只会对你不利!你明白吗?”

聂医生的口气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汪静雯略一犹豫,决定将这十多天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部告诉医生。她整理思绪,压低声音:“聂医生,事实上,从我回家那一天起……”

一只大手从背后伸过来,一把将汪静雯手中的手机夺了过去。汪静雯身体哆嗦一下,惊愕地回过头来,见父亲站在身后,脸色铁青地盯着自己。

汪兴宇冷冷地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号码,默不作声地将电话挂断,然后凝视着女儿:“静雯,你为什么不跟我打个招呼就擅自拿我的手机?”

汪静雯眼神闪烁,沉默不语。

汪兴宇的脸色略微缓和了一些:“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想使用我的手机的话,可以直接跟我讲啊。”

见女儿还是不说话,汪兴宇叹了口气,转身欲离开卫生间。

“爸。”汪静雯突然开口,直视着父亲。“你为什么不想让聂医生和我们联系。”

汪兴宇将身子转过来:“我说过啊,如果让他了解到你的某些情况,大概又会让你回那里去,你又要和我们分开了。”

“可是如果我的情况真的不好,那样一直瞒着医生就是正确的选择吗?爸,你就不害怕讳疾忌医的结果是我的状况越来越糟糕?”

汪兴宇愣了片刻,神色忧伤地说:“静雯,我们只是太爱你了……不想再次失去你。”

汪静雯觉得无言以对,好像舌头粘在了上颚上。

父亲再次叹了口气,走出卫生间。

将卧室的门关严,汪兴宇坐在**,凝视着妻子。

“真是她拿了?”董琳问。

汪兴宇默默点头,将手机扔在**。“而且还跟那个姓聂的医生打了电话。”

董琳一下紧张起来:“那她是不是已经开始怀疑了。”

“我看她早就察觉到有些不对了。”汪兴宇凝视着妻子,“而且她现在不信任我们了。昨天上午她偷偷地瞒着我出去了一小会儿,大概就是去打听什么。今天中午又悄悄地拿我的手机跟那个医生打电话,看来确实是产生了怀疑。并且,她在采取某种措施。”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董琳惶恐地问。

“别慌。”汪兴宇冷静地说,“我看她现在只是感到疑惑而已,还并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我们装作平淡无事,按原计划进行。”

董琳担心地说:“我怕这样坚持不了多久。”

“没关系。”汪兴宇压低声音,眼睛凝望着前方,阴沉地说,“再过三天,就到‘那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