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月黑风高3

车内顶灯亮了起来,幽暗昏黄的灯光下,一个男人从前面转过头来。

咦,这是……刘……穆。怎么会是刘穆?

我捧着发昏的脑袋,半天说不出话,呆呆地看着他。刘穆盯着我,笑了笑,说道:“你好点了吗?”

“你怎么在这里?怎么回事?”我开口问他,喉咙又哑又干。

“我把你从饭店里捡了出来,你醉醺醺的,再不走人家把你丢大街上了。”刘穆幸灾乐祸地居功。

我思维极度迟钝,仰靠在座椅上有气无力地问他:“你怎么会碰到我呀?”

“你给我打了电话。”

什么……不可能吧……我连他电话1234还是5678都不清楚。再说我都醉成这幅德行了,连我妈的电话号码都想不起来,怎么可能给他打电话。但我没力气思考也没力气反驳。

“几点了?”我问刘穆。

刘穆抬腕看看:“两点。”

“两点?我记得饭局开始时还不到六点钟……”

“你在饭店睡到十一点多,怎么叫也叫不起来,后来人家打烊了赶你走,你又在我车上睡。你到底喝了多少酒才醉成这样?就不怕被人劫色劫财了?”刘穆问,很不以为然的口气。

“很多,有啤酒也有白酒。”这时我突然想起来了,我的包呢,“我的包呢?”我问刘穆。

他指指副驾座,“在这里。你把包抱得紧紧的,丢不了,你包里有巨款还是见不得人的隐私?”

这家伙口气嘲讽,不过现在我没有力气和他斗嘴。我的包里装着所有重要家当,不仅有手机钥匙钱包身份证银行卡,还有电脑和u盘,里面全是项目资料,有些还没来得及备份。丢了包,就是身无分文无家可归,外加麻烦事一大堆。

窗外夜色浓黑,只有一排路灯孤高地站着,像串明亮的眼睛熠熠发光。四野寂寂无声,这里应该不是主干道。

“这是在哪里?”我问刘穆。

“诺,漕河泾附近。我记得你说过住闵行九号线边上,具体是哪条路?我送你回去吧。”他下巴朝窗外一抬。

我摇摇头,“不好意思把你耽搁了,我打车吧,你快回家去,明天还要上班。”

刘穆嗤笑了一声,指指窗外,“明天礼拜六不上班。都这时候了你还假客气,你看看这里打得到车吗?住哪里快点说吧。”

我报了路名,刘穆转过头去不再说话,车子飞快地启动了。

深夜的长街,灯光从飞驰的车窗外流过,变成一条条拖着长尾巴的五彩灯带。

刘穆沉默地开车,从后排看过去,只看得见他头发浓密的的后脑和一点点轮廓分明的下巴。

这一切真是荒谬:我应酬喝醉了,烂泥一样睡在饭店的包房里,没有被人贩子弄去卖了,也没有被小瘪三顺手牵羊把包给拎走了,居然全靠的是一个再再想不到的人,一个我曾发誓不想再见的陌生人,我还在人家车里睡到凌晨两点。简直丢脸得不能再丢脸了。

很近的路,没多久就到了。刘穆停好车,我拉开车门走下去,夜风带着薄寒吹来,我禁不住全身发抖,连牙齿都哒哒哒哒地不停打颤。刘穆也下来了,把包递给我,眼睛望着小区大门,“你住这里?”

“嗯,你走吧,改天好好谢你。”我又冷又累,说话都不太连贯。

刘穆看着我,“冷吧?你等下。”说完到车里拿了他的外套过来:“借你一用,下次还我。”

“不用,谢谢。”我摇头,转身朝大门走去,走近了才发现,两扇铁门关得紧紧的。我住的这个小区,大门到了夜里十二点以后会关上,只留门卫旁边的一个小门进出,可这会儿,小门也被一把大锁锁了起来。我叫了几声开门,没人答应,门卫室里黑灯瞎火,保安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巡夜去了。这该怎么办呐,总不能深更半夜扯开嗓子大吼大叫吧。

“门锁了?”背后刘穆走过来问。

“是,怎么办呀?”我茫然无措地盯着铁门,头晕得只想快点躺下来。

“要么回车上等,要么找个宾馆住一晚,要么……翻墙进去。”

我错愕地看他,回他车上?算了,酒都快醒了,孤男寡女又不熟,太尴尬;去宾馆?凌晨两点去开房,太诡异;翻墙?又不是做贼,太滑稽。都不靠谱不可行。

我默默不语,内心纠结。刘穆指着那堵墙说:“你要不愿等就只有翻墙进去,我帮你。你这个样子再不回去睡觉的话,马上就要崩溃了。”

我不是马上就要崩溃,我是已经崩溃了……翻墙……姑娘我从小到大翻过书翻过山翻过男朋友的钱包,可从来没有翻过墙。我低头看着自己的高跟鞋、皱得象擦碗布一样的小西装外套,说不出话来。

刘穆没容我发呆,他凑过来捉住我的手臂把包夺了过去,然后把我拽到墙边,命令道:“把鞋脱了!”语气不容反驳。

我像木偶一样乖乖地脱了鞋,刘穆接过鞋子啪啪两声扔进了墙里面,背上我的挎包倒退了两步,后倾,屈膝,发力,倏地腾空而起,身体在空中划了道优美的弧线,噌噌几下,干净利落地坐到了墙顶。整个过程如苍鹰展翅,蛟龙出水,长虹贯日一气呵成。“上来吧。”他向我伸出手。

这是在做梦吧,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梦呀。我梦游一样伸出手,刘穆的手臂非常强健,一使劲,我很快被他拖了上去。

下来的时候,我落到了刘穆的怀里,不过一点也不暧昧——我喝多了,轻飘飘地控制不好力道,像个沙包一样坠到刘穆身上,我们俩重重地摔作一堆儿。

刘穆估计被撞得不轻,我都爬起来了,他还坐在地上半天起不来。我伸手拉他,他趔趄着站起来揉揉屁股锤锤腰,呲着牙抱怨:“忻馨,你是跳伞还是投弹呀?你再重一点,我今天就牺牲了。”

我又好笑又抱歉,连连说:“对不起对不起,伤到没有?”

“没有,不过也够呛。你欠我人情欠大了,回头好好请客吧。”

“没问题,你说了算。”

“快回吧。”

“好的,再见。你开车小心。”

刘穆把包还给我,冲我挥挥手,兔起鹘落般几个起伏又翻了出去。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春日凌晨,两个岁数加起来快过花甲的男女,像雌雄大盗一样翻墙入室。这个场景,真是让人永生难忘。(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