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附骨之疽2

出门的时候妈妈关照,大过年的麻烦人送大闸蟹来,又是君美的朋友,要不给人家包块你姨妈家送过来的熏排骨吧。

君美电话打不通,我猜不准这人和君美是啥关系,油汪汪黑乎乎的熏排骨卖相太难看,不好意思拿出手,我想了想,顺手抓了一袋公司发的年货礼包搂在怀里。

下午四点多,虽然有点小太阳,但天气仍很阴冷,南方的冬天和初春总带着赶不跑的湿寒,我站在小区门口最醒目的地方,把围巾拉起来遮住脸,跺着脚东张西望,直到有人拍我肩膀。

好大一箱大闸蟹啊,把抱着纸箱的人头脸都遮住了,我伸手想接过来,嘴里客气道:“你好,谢谢啊,不好意思,还让你送到家里来。”

没想到接了个空,那人直接把箱子放到地上,站起来和我打招呼:嗨。

妈呀,见鬼了吧,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天空尚有阳光,地上还有影子,可为什么我面前的人会是他?

有一点变化,有一点不同,但那眉眼,那神情,我喝醉了也不会认错,阴魂不散的某人,附骨之疽的某人,我最怕见到的人,穿着深米色防寒服,围着黑色围脖,背挎双肩包,头发前所未有的长,刘海搭下来一片盖住右边眉骨,嘴巴角似乎带点笑,眼神却冷冰冰。

我像被钉在了地上,全身关节僵硬,咔嚓发响。

“吓坏了?”

不带这样整人的,大过年的碰上讨债鬼,神仙也会觉得麻烦吧。

我认命地点头,“太吃惊了。”

他不动声色,手揣进兜里,踢了一脚装大闸蟹的箱子,说:“我帮你搬上去还是你自己弄?咱们要站在这里讲话吗,或者请我去你家里?”

“真是大闸蟹吗?会不会是一箱废纸?”我也踢踢那个箱子,眼神左右飘移,不大敢和他对视。

“那打开检查?打开了自己弄。”

“不用了。”

他下巴朝我手里的大礼包点点,“这是给我的?”

我窘得不行,矢口否认,“不是,本来想顺便带给一个邻居的。”

“是吗,你谎话连篇,信用等级太低了,我不信。五号楼802是吧,我帮你搬到电梯口,十五分钟够不够?”

我反射弧绝对变长了,傻呆呆地问:“什么十五分钟?”

“把大闸蟹搬回家,拿钱,十五分钟后下来请我吃饭。”

“哦,差不多吧。”

他用一只手拎起箱子,侧侧头示意我刷卡进小区。

十五分钟后我下楼的时候,两只脚还像踏在棉花堆里,软绵绵地使不上力气,心口却跳得越来越快。

妈妈在后面追着叫:请他上家里吃吧,出去吃饭贵。

不了,我说,是君美的大学同学,和我挺好的,我有点事顺便找他聊。

按电梯键时我发现手心出汗了,在牛仔裤的大腿上使劲蹭蹭汗,又用手背翻来覆去把脸冰了又冰,对着电梯里不太清晰的镜子看了又看,用尽办法让脸色尽快恢复自然。

刘穆就站在楼下大堂看橱窗里物管贴的简报,我立在他身后嗯了一声,他侧回头看看我,也不说话,昂首阔步往外走,步子大极了,要一路小跑才能跟上,我冲着他的背影咬牙挥拳头,用潜意识和他干架。

出大门他倒不走了,像尊门神杵在那里,我小心翼翼地挨过去问,“你想吃什么呀?”

“旁边不就有小吃街吗,就这里吃。”

“这些店都是吃宵夜的,过节不开门,春节期间还是要到大一点的饭店吃,东西才新鲜,要不我带你去城里有名的美食街吃吧,你来过我们市没有?”

我哪敢和他在这边吃,外一碰上家里人,还不知道要惹出什么麻烦。

刘穆根本不理我,“先找个地方住,就附近。”

“哎呀,附近没什么好酒店,你看看,那边,还有那边,尽是小旅馆,既不不干净也不安全,人身安全和财产都得不到保障。”我抡起手指四处戳戳。

“别乱指了,那边是什么,四季酒店,三颗星在闪,就这家了。”

“那家新装修,甲醛超标,甲醛你知道的,就是福尔马林,过量摄入会引起支气管哮喘,神经紊乱,白血病……呀,敲我干嘛!很痛的,毛病啊!”

我捂着头,满腹怨念地跟在刘穆后面,去四季酒店要了间房,然后等他放了背包下来,又打车去最近的美食街找了家本地特色饭馆。

那是家本地菜做得很正宗的中档馆子,门口热热闹闹彩灯熠熠,一走进去热气混着酒气扑面而来,大堂里还有人喝多了抱膀子吆喝,刘穆跟在我后面,只看了一眼就说:换一家。

隔壁那家飞檐翘角、青砖黑瓦的装修,门口点着一溜纸灯笼,服务员穿着讨喜的乡土褂子,点头哈腰地说请进,我说这家没听说过,不知道怎么样啊,刘穆不理我,径直找服务员要了个二楼安静的座位。

服务员拿来菜单,刘穆递给我,“你点,我随便。”

这家主打创意私房菜,档次走的是中高端,所以人气不足,胜在清雅安静,我点了两个创新菜,又加上本地有名的臭干子,面包鸭,辣子冬笋,为了照顾刘穆的南方口味,特别关照所有辣菜只做微辣。

“重辣,该怎么放就怎么放。”刘穆插话。

“微辣吧,你能吃这么辣嘛?”

“重辣。”

“微辣。”

“重辣。”

我认输,好心当作驴肝肺,这人明显是找茬来的,和他计较干嘛,咱们这里的微辣在江南都得算重辣,人家愿意体验我也管不着。

我偷乐,刘穆斜瞥我一眼,然后让服务员拿两瓶白沙来。

“干杯吧,新年快乐。”他举杯敬我。

我赶紧举杯,顺便恭维一下他:“你还知道白沙是本省名啤,好多人只知道白沙烟。”

“是,我什么都知道,就是不知道有的人心是怎么长的。”

我尴尬地喝口酒,放下杯子,用筷子去戳菜,心想,完了,讨债开始了,该来的怎么也躲不过去。(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