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重归校园

这是一个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夜晚。不光是自己,似乎隔着一道厚实的墙壁,我也依然能够感觉到,另一个房间里林裳的感伤。在月光之城即将面临分崩离析之际,她显得同样无助、同样乏力。我们总是这般渺小,以为拥有的是全世界,事实上我们拥有的,只是这个世界投在我们手心里的倒影。

而她在进入房间之前瞥向我的最后一眼,那样的忧郁、那样地依恋,有一种说不出的决然。就好像,她就要和这个世界告别似的。那是一种奇特的感觉,她的目光,就好像泰坦尼克号沉没以后,即将坠入无底海洋深处的杰克,向他爱恋的萝丝投来那一抹微笑一般,仿若即将置身于永劫不复的黑暗,却要在自己心中留下一抹永不磨灭的光亮。

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想问她个究竟,她却没有再说出任何一个字,决然地轻声关闭了房门,只留下了独自一人的我。万籁俱寂,小小的房间里,一种久违了的压缩过后的浓郁的孤独感刹那间包围了我,融进了我的血液,浸透我的灵魂。隐隐地,我猜想林裳可能已经做出了某种决定,某种会对她的生活带来剧变的某种深刻的决定。

只是我不愿再去猜测什么。

走过了这么久的路途,此时的我相信,同我一样,她一样是个孤独的个体。属于她的那一份冷漠的孤单,始终需要她的肩膀去承担,即使那太过令人辛苦的沉重会压得她难以喘息。我们的面前,终有着属于我们每个人的道路,跋涉便是坦途、迟滞终究坎坷。我必须努力行走在自己的道路上,不断前行,而不能只将目光投向对方的未来。属于她的困难,我坚信她能够坚强面对,亦相信一切终将以美好作为终局。

凌晨十分,老式木质窗棂外幽幽泛起蓝色的光芒,我好奇心起,起身推开窗子,寒气袭来,窗外竟是一片梨花般的飞絮。

街灯落下的光在地面上画成一个圈,于是雪仿佛只在这一个小小的圆形中落着似的。渐渐地,融雪冰凉了整个地面,雪花不再融化,在我的眼中渐渐变得厚重,变得晶莹。

就连小小的雪花都深深地眷恋着这里,是否只有这儿,也才是它们安静落下、安静融化的最后一处人间净地?

……

这是研究生学习生涯开始的一天。时隔多年,我再一次以学生的身份回到了自己的母校,卸去了青涩和**,多了些超脱和释然。呼吸着校园里清新的气息,仿佛时光倒流,年轻的细胞死而复生,颓废和焦虑在刹那间烟消云散。

看着一张张青春洋溢而光彩四射的面庞,惭愧的我些许遗憾地想着,曾属于我的那些真正美好的时光,为何没有用在图书馆里阅览精美的诗集?为何没有用在体育场里拼搏斗志?为何没有用在……所有我应该用在的地方?

而我,却只在那些时光里,将自己投入堕落的阴影里,然后告诉自己,那是一种颓废的美丽?每个本该反省自我、积蓄精力的夜晚,我却抱着吉他混迹在烟味弥漫的酒吧街,怀揣着丝毫经不起推敲的所谓梦想,然后将自己,狠狠地推离本该属于自己的真正的梦想……

彼时的“情痴”,每个清晨宁愿骑行几十公里,也只愿见文惜一面、送她一顿早餐的自己终于不复存在了。时光长河里那一对痴痴的青年也终于永隔迷雾,再也看不到对方的身影。然而今天的我,是否已经脱离了“情痴”的“痴”?不再过分地在意爱情?究竟是心已疲惫,亦还是心底早已经沉淀满了林裳给予我的那份深沉的爱?

我有些想不明白。也许在很长、很长的时光里,我都没有办法找寻到最最正确的答案。人生的路终究很长,属于我的答案,也许就在不远的前方。无论怎样,至少此时,至少此刻,轻轻闭上眼睛,轻柔笼罩着眼轮的,是透过枝丫温煦着的,那最令人迷醉的校园的阳光。

入学相关事宜处理完毕,多功能排练厅里再次见到田建宇。他正站在指挥台上器宇轩昂地拿着指挥棒,用空间里隐形的音符描绘着一副精美的画卷。合唱台上的面孔共同舒展着青春的表情,他们凝望着田建宇的指挥棒尖,沉气敛容,发出悦耳的共鸣。声浪在空气中如自在的鸟儿般婉转舒畅,只立得片刻,便觉得有些痴了。

“陆鸣,大家都见过的,”一曲完毕,老田推推眼睛,又用指挥棒指着我向学生们介绍道,“不过今天,作为你们的学长的他,又将多了一个身份。”

田建宇示意我走上舞台,来到他的身前。学生们的目光集中在老田的脸上,同我一样心存好奇。而很快,好奇被惊异取代,只见老田将指挥棒反执,微微欠身向我递来,道:“陆鸣,接棒!”

诧异中,学生们在老田的示意下稀稀拉拉地鼓起掌来,跟着热烈地交头接耳,低声议论。

“老田,你这是开什么玩笑!”我将他从指挥台上扯了下来,问道,“你不会是让我来做这个指挥吧?”

“为什么不?”老田没正经地笑着,双眼弯成了缝,“我早想好了,等你到校以后,合唱团就交给你,我呢,就可以专心做些理论工作……”他侧头在我耳边悄声说道,“最近可能要晋职称啦!”

“老没正经的,你让我加入合唱团,跟着唱歌演出倒还使得,你让我做这指挥,不是赶鸭子上架么!晋职称,你老田又不是没晋过职称,也没见你哪次晋职称这么认真对待过!”

“唉,话不能这么说,毕竟此一时彼一时,你也知道……我最近,真的是忙得很啊,授课不能放下,系里又安排着许多工作……”

田建宇有些格外的兴奋,似乎就连他厚厚的眼镜片都在闪烁着刺眼的光芒。我从他露出的一丝狡黠微笑中捕捉到一种特别的喜悦,稍一想,便搂住他的肩膀,五指像铁钳般箍紧,笑道:“老田啊老田,我看出来了,你哪里是工作无暇啊……”

“怎、怎么不是……”老田嗫嚅着。

“为人师表,却是满嘴瞎话啊,”我指尖用力,痛得老田呲牙咧嘴,“你老田舍得花时间泡妞,舍不得花时间训练合唱团呐!怎么着,芓荞哪儿,你还挺有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