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整天里,宫里都热热闹闹的,难得主子和身边儿的宫女太监们都去参宴,留守在昭阳宫宫里的人倒是落了个清闲,坐在一起三三两两地闲聊。

叶时雨今日却没和他们在一起,独自靠坐在正殿的一棵大树下看起来一副在发呆的模样,实则心里梳理着这些时日在昭阳宫的所见所闻。

玉妃娘娘的头痛确实时不时发作,一发作起来脾气便暴躁,有时甚至对着高靖南发脾气,惹得他拂袖而去,但过后玉妃又会后悔不已,母子关系有些紧张。

毕竟是后宫,萧念亭极少来,大多数时间应是高靖南出去见的他,看来他必须尽快想办法接近高靖南,不然根本无法探查萧念亭的心意。

突然正门一阵骚乱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叶时雨慌忙站起来,竟见着玉妃的轿撵被抬了进来,他赶紧去道儿边跪下迎接,心中却疑惑怎么这晚宴刚开始的时间,玉妃怎么就回来了。

不过他很快有了答案,大约是这一天有点忙碌,宴席上又不知哪位妃嫔擦的香露味道甚是浓烈,诱发了玉妃的头痛病,她本想忍着,可那嘈杂的环境让她的头痛愈演愈烈,最后只得先行回宫。

“飞雁呢?”

“她想着今日娘娘去参加宴席,便告假去她姐姐那儿了,现下已经着人去叫了!”

飞雁便是平日里帮玉妃推拿穴位的宫女,叶时雨心中一喜,机会终于来了。

忙碌之中没人注意到一个小太监悄悄靠近了门口,他听到里头玉妃痛苦的呻吟声,深吸一口气走到了她身边大太监面前跪下,

“晋公公,奴才也会些推拿案抚之术,或许可以帮娘娘舒缓些。”

“你?”曹晋狐疑地看着他,一身杂使太监打扮,怎能近得了娘娘的身,“快滚出去,别在这儿添乱了!”

“等等!”玉妃抚着额头,眼睛都痛得有些睁不开,“你真会?”

“回娘娘,奴才确实学过。”叶时雨用力地点点头。

“那快给本宫试试。”

玉妃实在难受,也顾不得他是什么身份,曹晋忙给旁边使了眼色,马上有一名宫女端着温水来让叶时雨净手,而后他跪在玉妃身边,纤长的手指轻轻放在了玉妃的额头上。

第一次在玉妃身上按,叶时雨心中不免还是有些紧张,他马上调整了自己的呼吸,让自己尽力不发出任何声响,专心地按照顾林所授按压着。

约莫一盏茶过后,玉妃紧锁的眉头渐渐舒缓,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了下来,曹晋略显惊讶,而此刻匆匆赶来的飞雁也被拦在了殿外。

玉妃好久没这样轻松了,这个小太监不像飞雁,边按着边不停地问着力道如何,感觉如何,他很安静,力度却又恰到好处。

尤其他身上的味道很干净,也不似宫女们总会有些脂粉气,让人闻了头晕,似乎带着些清爽的竹叶气息。

此时的殿内一片寂静,直到玉妃轻轻地一抬手,面带笑意地睁开了双眼,众人才都松了口气。

叶时雨立刻停了手,跪在了玉妃脚下,玉妃则有些好奇地看着他,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看着眼生。”

“回娘娘,奴才叫叶时雨,是殿内洒扫太监。”

“哦。”怪不得,玉妃点点头,“没曾想你还有这本事,当个洒扫太监着实是大材小用了。”

“奴才不敢当。”叶时雨头磕在地上,“只要娘娘的头不再那样疼,奴才便心满意足了。”

玉妃此刻心情异常舒畅,她看了眼曹晋,他立刻会意,

“你伺候的娘娘喜欢,今后便留在内殿吧。”

叶时雨大喜过望,赶紧磕了几个头,

“谢娘娘恩典!”

让其先退下,玉妃附耳对曹晋说了几句什么,曹晋点头而去。

这几日叶时雨便守在了玉妃身边,他很安静,也很规矩,若不是头痛时想起他,身边就像没这个人似的,有时人经过,便会飘来一阵时有时无的清爽气,让她心情更是舒畅。

这日玉妃再犯头痛,叶时雨为她按后又安静地准备退下,玉妃倒好奇起来,

“怎的你话如此少,也不知道讨个赏吗?”

叶时雨闻言似乎有些紧张,慌忙跪下,“是奴才哪里没做好吗?”

“你慌什么,本宫这是在夸你。”

叶时雨闻言才松了口气道,

“奴才从前是伺候四殿下的,常不知哪句话说的不对便会招来一顿打,于是奴才便不敢再说话了。”

“你原是跟着他的?”玉妃露出了怜爱之意,“可怜见儿的,想来是吃了不少苦头,跟着本宫便不必如此拘谨。”

叶时雨顿时红了眼眶,更显得我见犹怜,

“能跟着娘娘是奴才最大的福气。”

“不过你这身上熏的是什么香?怎么本宫从未闻过。”

“娘娘是不喜欢吗?”叶时雨有些紧张,“这是奴才家乡的一种熏制方法,用的是竹叶、橘皮和薄荷,奴才自惭形秽,这才用了这香。”

“本宫很喜欢,尤其是头痛时闻见,更觉得沁人心脾,比宫里爱弄的那种熏得人头痛的熏香舒服多了。”

这时曹晋突然进来,眼神瞟了下叶时雨,玉妃便屏退了左右,单留了曹晋在身边,

“怎么样,什么来头?”

原来这几日曹晋都在暗中调查叶时雨,玉妃毕竟在宫中多年,深知有些事过于巧合便不是巧合,小心谨慎些总是没错。

“这小子原本是伺候四殿下的,这期间没少挨打,几乎人尽皆知。”

玉妃点点头,这倒是与刚才他自己说的相符。

“那之前呢,又在哪里?”

“入宫时是在浣衣局,曾被送去伺候喜公公,不过被一时兴起的四殿下救了。”

“怪不得他总是一副谨慎小心的模样,确实是吃过苦头的。”玉妃忽又想起来,

“那熏香你可查了吗?”

曹晋点点头,

“熏香里没什么,就是竹叶、薄荷和橘皮,他在杂役房中也曾给其他人用过,皆未出现什么异常。”

玉妃想了想,还是觉得有点不妥,

“这些药材虽不算名贵,那他一个粗使太监,如何拿得到这些。”

曹晋又道,“奴才也查了,他原先总是受伤,太医院有个姓顾的小太医便帮他医治,这药材便是他自掏腰包赠与叶时雨的。”

玉妃点点头,心中的疑虑几乎全部打消,更重要的是她近日已觉得有些离不开叶时雨,有他在身边便安心些,不再惧怕头痛的来袭。

后宫看似平静,朝堂之上却是剑拔弩张。

听说今日早朝皇上再提了立高成樾为太子之事,引发了几方激烈的争讨,将皇上气得拂袖而去,脸色十分难看。

其实身为皇长子,高成樾的德行是有目共睹的,再加上新添了皇孙,立为太子本就是顺理成章之事。

但历朝从来便是立贤不立长,高靖南军功卓越,再加上边疆形势严峻,薛家这边的势力便以此为点而要挟,寸步不让。

玉妃知道了此事,便将高靖南叫到了身边,

“你这孩子,你舅舅这边为你辛苦铺路,你可倒好,闷不吭声的还推三阻四,你这不是让你舅舅寒心吗!”

高靖南皱着眉头,不愿多听她唠叨,便一言不发地坐着,一看这模样就是在敷衍,这让玉妃火气更甚,

“当初太后娘娘费了好些功夫才把你从战场上弄回来,你老实听话的选个皇子妃成亲,如今这皇长孙还指不定是谁生的呢。”

“父皇是铁了心要立大皇兄为太子你们看不出来吗?我若是一副争抢模样,哪还能坐在这里听你唠叨!”

玉妃气得是一口气差点儿没喘上来,叶时雨在外厅竖着耳朵听里头的动静,内容听得虽不真切,但看样子母子俩又闹起了不愉快。

高靖南气呼呼地离开,叶时雨见状赶紧过去先轻抚着玉妃的后背,替她顺顺气,见着她再次扶额不适,不用玉妃吩咐便轻轻地为她按压缓解。

直至玉妃渐渐平静舒缓下来,叶时雨才停下来候在一旁,他试探地说道,

“娘娘别气,奴才虽不知何故,但殿下应该只是一时没察觉出您的苦心。”

玉妃闻言深深叹了口气,

“谁又能知为母之心的苦。”

“为母者,哪个不是为自己的孩子操碎了心,殿下日后定会明白的。”

“希望他日后真的会明白。”这话让玉妃苦笑了一下,“你倒是善解人意。”

“奴才也没怎么念过书,只是见娘娘忧心,说出了心中所想而已。”

玉妃看着眼前这个长得干干净净的小太监,觉得高长风可真不识货,这么一个贴心的人竟给打骂了出来,在她心中,一个念头渐渐浮现。

叶时雨成了昭阳宫里的红人,玉妃对他的喜爱溢于言表,不仅是因为他安静,更是因为他偶尔说上几句,便能直戳她心窝子,就连曹晋也不得不感慨,他在宫中这么多年头回见这么不声不响的,却如此能讨主子欢心的奴才。

可偏偏他从不恃宠而骄,不仅不在娘娘面前邀功,对其他人更是谦逊有礼,还将娘娘喜欢的那熏香分给他人,即便是有对他眼热之人,也挑不出他的错处来。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目的而进,却不知一场变故已逐渐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