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欲断难续

我不敢抬头,可是却感觉到有一股灼热的目光紧紧地粘在我的身上。头顶上就是中央空调,冷气口正对着我的脖子嗖嗖地吹着冷风。低得久了,浑身都开始发冷。偏偏心里就是静不下来,焦灼地好像在火里烧,在油里煎!

姜道帆埋怨于雪英:“看你怎么说话的,小萤大概是一时嗓子不舒服,不会真哑的。”

于雪英却说:“这也不一定,好些病刚开始都是没有征兆的,现在不是越来越多稀奇古怪的病了吗?小萤啊,你有没有去医院里看看?”

她明知道我不能说话,却还偏偏指名道姓地问我,叫我怎么回答。好在叶芒一笑,很自然地接过了这话:“小萤昨天还好好的,也就是今天早上突然哑了,再看两天吧,说不定自己会好的。”

于雪英长长“哦”了一声,说了句:“原来是今天早上突然哑了啊!”她这话的腔调怪里怪气,叫人听了实在刺耳,偏偏这个时候,服务员上菜了。

叶梅叶松招呼着姜道帆和于雪英两人,殷勤地请他们先品尝。这个岔自然就被打过去了。可是姜伦的脸色难看极了,大概是以为我为了不和他说话就不惜装哑巴!

到底是他妈,说的话在他心里还是起了作用!

我只觉得可笑!可是又能怎样?

叶梅定的是个大包房,坐我们几人还绰绰有余,叶松坐下后就掏出电话联络,催着电话那边的人快点过来。原来,今天来吃饭的不止是叶家台和姜家镇两方,居然还有一方——大林湾。

听叶松和姜道帆的交谈,我大概摸到了一点脉络。据我的猜测:叶家台和姜家镇一起建火葬场,还要拿墓地的批文,之前早已经打通了关节,可是最近却在一个点上给卡住了。叶松和姜道帆跑了几趟,总算找到了症结所在。其实无非是有人眼红罢了,姜道帆如果做成了这桩事,大概就会高升离开姜家镇。而有些人是宁愿自己得不到好处也不愿意看着别人受益的。

叶松要请的第二个人是大林湾的林立春,林立春常年在外,认识的人多。据叶松的调查,林立春和刁难姜道帆的那位大人物有过硬的交情。叶松叶梅今天之所以请三方一起吃饭,就是想先拉拢林立春,加上姜道帆在一旁,有些话说出来也方便,反正一次两次不可能是谈成事情的,但是一来二去,交情就深了。

林立春那边却是从市区直接过来,因此堵在了路上,所以到得有点晚。

他一来就先自己罚酒三杯,十分痛快干脆的一个人,一看就是混江湖的。

如果只是他们几个人一起吃饭,说话虽然方便了,可是也多了不少利益算计的成分在里面,偏偏火葬场和墓地这两桩事情眼下是看不到利益的,从长远看,也是叶家台的人得利,所以叶梅夫妻俩对这事是使出了浑身的力气。

若是论将来,姜道帆于这利益没有多大干系。若是论眼前,他又需要这件事来作为他的政绩。如果叶松夫妻俩出面,在份量上又不够。但是作为一镇之长,他也不能将这件事明码实价地标出好处。

所以,这就是姜道帆带着老婆儿子,叶梅叶松带着我和叶芒一起来吃这顿饭的原因。

林立春好像到哪里都带着他那个侄儿林晓波,林晓波见了我,倒是不惊讶,似乎早已经猜到。

酒过三巡,林晓波见我吃得不多,关心地问我。我对他比划着手势,说自己的喉咙不舒服。林晓波便好心地说自己认识一位医生朋友,医术十分高明,说着就掏出了电话要和那位朋友联络。

我急忙对他打了手势,说是今天刚开始的,不急。

于雪英在一旁看了又是笑吟吟地对林立春说:“您这个侄儿多大年纪了,看着倒是精明能干的。听说大林湾的男孩子成婚都早,不知道他成婚了没有。”

林立春奇怪地看了于雪英一眼,不动声色地说道:“他还小了,今年还不满20,不喜欢念书,没办法,只能跟在我身边跑腿。连养活自己都成问题,哪里还谈得上成家立室。再说了,他大哥刚走哩!”

叶梅见姜道帆和于雪英都露出诧异的神色,立刻帮林立春解释:“他大侄儿前段时间刚遇到车祸,在医院里抢救了好一段时间也没能救过来,可惜啊,多年轻啊!”说完神色沉痛,好像死的是他们自己的侄子。

于雪英听了了然,连忙对林立春道歉,又笑着玩笑地说道:“不会念书也不要紧,找个会念书的就行了,比如叶萤这样的。乡下女孩子嘛,到头来总不是要嫁人的。再说,跟着有你这样的叔叔,还怕以后不成器?”

她这话一出口,姜伦立刻霍然扭头瞪了她一眼,似乎十分气恼。他抿紧了嘴唇,脸色十分难看:“妈,您当这是您那个年代?20岁不到就结婚?如今谁不是拖到30多岁才结婚的。您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没有人会把你当哑巴。

我低着头,只当那句话是放屁,根本就是左耳进右耳出。嫁谁是我自己的事,不是她一句话就可以决定的。她的儿子更是给了她难堪,这比我抽她一巴掌只怕让她更加难受。

于雪英十分气恼姜伦当众让她下不来台,于是说道:“是是是,我知道年代不一样,我就盼着你以后也是30多岁才结婚才好,有本事你就不要结婚啊!”

她这话说出口,只会让人觉得她愚蠢,这样的话纯粹是和儿子怄气的话,如果姜伦真一辈子不结婚,只怕到时候她会哭天抹地了!

林晓波不愧是跟着林立春在外面闯**的,此时听了于雪英的话,笑着说道:“是啊,阿姨,您不知道,我就打算以后30多岁再结婚的,结婚那么早干什么?多玩几年不好吗?何必找个人来管着我了!”

林立春也哈哈笑着拍了拍林晓波的肩膀说道:“你这家伙,其实是嫌二叔管你管得紧吧!”

“哪能了?要不是二叔,我还在家里玩泥巴啊!”林晓波这话一出,大家不由都笑了起来,对于姜伦和于雪英之间的不睦也就掀过了!

从始至终,我始终不怎么抬头,也不管他人说什么。我只是吃着我想吃的菜,听着我想听的话。等到席毕,我对叶梅表明了我们一家想给姐姐去上坟的心愿,希望她趁着这次机会和林立春打个招呼。

比划这番意思的时候,我是趁着林立春叔侄也在场,未尝没有防备叶梅的想法。

果然,叶梅听了目光闪烁,并没有立即点头。她看向林立春,沉吟道:“这个……也不知道大林湾的规矩……”

林立春倒是痛快,立即点点头说道:“没问题,头七那天我让晓波来接你们吧,好歹也算是亲家,到时候上完坟一起吃个饭。”

叶梅感到意外,随即笑道:“不用麻烦晓波了,到那天我们自己开车去吧。”

她倒是见机快,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很好的接近林立春的机会。我暗暗心中叫苦,实在是不愿意她和我们一家一起出现在姐姐的墓前,可是想来也是无法推辞的。

散席的时候,我慢慢走在后面,偏巧林晓波也走在我旁边。他好像和我极熟悉似地,笑着打趣我:“你怎么突然之间变哑巴呢?我还真是不习惯了!”

我苦笑了一下,自己也觉得很突然。

今天早上醒来,我发现自己穿着从前叶梅送给姐姐的睡衣,是不是那件衣服上做了什么手脚?之前姐姐住在叶梅家里的时候,不也有过奇怪的举止。我记得那一次,是她亲口让我去找河神,可是后来说起来她却说不记得这件事了,还说是叶梅装扮的,就算是天黑看不清,可是声音和身形是绝对不能假扮的。

当时,我还很明白地对姐姐说她穿叶梅的衣服不好看,她却不是很高兴。叶梅的衣服一定有着古怪。还有那件红裙子,后来妈妈晚上穿了红裙子游**,一定是叶梅在姐姐活着的时候就对红裙子下了手脚的。

只是,我十分奇怪,为什么叶梅治不好陈家人的病?反而会这些邪术呢?我奶奶的通灵不应该是这些害人的邪术,难道她并没有从我奶奶手里学到真本事?

我一边走一边低着头想心事,林晓波则在我身边喋喋不休,一会儿说到了头七那天来接我,一会儿说到时候由他们准备烧化的冥纸冥器,实在是啰嗦死了!

我有些厌烦地皱着眉头,走在前面的叶芒突然扭过头来对我笑了一下,那眼神,明显就是在揶揄我。我气恼地停住脚,对林晓波做了个手势,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又指了指耳朵,表示自己自己喉咙疼,不想说话也不想听。

做完这一切,我也不管他怎么反应,加快了脚步往前走,只想快点远离这个碎嘴的家伙。正好前面是一个穿堂,光线比较暗,我一下子没看清前面有个人,一下子撞到了他的背上。

我捂着酸疼的鼻子,疼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抬头怒视着这人转过头来,却是姜伦。他回过头,轻蔑地看了我一眼,目光里遮不住的嫌弃和厌恶。他“哼”了一声,一言不发地扭头就走。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摸着自己的鼻子,心里难受极了!我多么想他能主动和我说一句话,哪怕就几个字,那么我的心里一定会好受许多。可是他偏偏就这么傲气,一个字都吝于给我。

林晓波从后面赶上来,关心地问我疼不疼,怎么回事,又埋怨姜伦:“……还和你是同学了,撞了你连个道歉都没有,到底是和我们不一样!”

是啊,他和我们不一样!我怔怔想着,他是有锦绣前程的人,生来就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又怎么会和我一样呢?

所以,我还留恋不舍还心如刀割!可是他却早已经将我抛在脑后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