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殿门没关,守在门外的两个宫侍都脸色一僵,想回头又不敢回头。

侧殿里也静了,楚倾再探不到心事,只得静听每一分声响。

过了片刻,听到一声闷闷的:“吭——”

虞锦被那小半口茶呛着了。

酸胀感让她想要咳嗽,然口中还有余水,也不好张口猛咳。又吭了好几声,她终于吸了口凉气:“你再说一遍?!”

楚倾离席,大礼下拜:“陛下恕罪。”

“楚休还不满十四!在你眼里我是那种禽兽吗?!”虞锦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微怔,遂道:“臣没有那个意思。”

虞锦反问:“那你什么意思?!”

语毕她猛地回神,问题并不在他。

这个年代大家本身就成婚都早,十七八的女孩和十三四的男孩结亲稀松平常,年龄差也算不得大。

是她受了二十一世纪的影响,潜意识里觉得睡一个不满十四的小弟弟很变态,所以发了火。

虞锦于是按住火,不耐地重重吁气:“起来!不怪你!”

她边说边去扶他,又与他一并坐回床边,神情复杂地睃着他:“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楚倾哑了哑:“……后宫里都这么想。”

虞锦:“……”

他又说:“陛下那日还跟楚休说,‘咱俩什么关系’。”

“我那是……”虞锦恍悟,却没法跟他说清,只得摆手,“哎反正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

他一言不发,微微向她偏着首,显在等她更多解释。

她只好欲盖弥彰:“朕就是觉得……楚休人挺好的。你若非要问明白朕对他是什么心思,那差不多就是当弟弟看吧。”

楚倾听罢,却判断不出虚实。

——她的理由敷衍而牵强,但口气倒真诚;反过来说,语气虽真诚,理由却过于牵强。

“真的。”虞锦看出他不信,皱了皱眉,“不论你信不信吧,朕绝不会动楚休的。”

楚倾未予置评,又说:“那若不是为了楚休,陛下又为何来与臣说大选之事?”

“我……”虞锦睃他一眼,理所当然的口吻,“你是元君啊!”

他轻笑:“臣从前也是元君。”

虞锦噎了声。

她自然听得出他什么意思——他并不是第一天当元君,但过去的大事小情,她并无一件与他商量。

多数事宜她都会直接交给姜贵君,他这个元君形同虚设。

半晌无声。虞锦本来想顺水推舟地将往事翻篇,但现在点到了此处,她不得不直面自己纠结的心思。

恍悟之后已积攒了几日的愧疚与逃避犹如一把利剑直击心脏,让她顿时溃不成军。

她心下愈发清晰地在说:她从前错了。

认错对许多人而言都不是容易的事,更何况她是皇帝。

上一世终其一生,她好像都没怎么认过错,也没人需要她认错。到二十一世纪成了普通人,她倒是多多少少地认过几次错,可小孩子的错误也无关痛痒,和现下的分量不一样。

楚倾在她的安静中无声喟叹,轻声又道:“陛下若喜欢楚休,臣说不得什么。但眼下楚家……”

“你想听实话么?”她忽地开口。

他倘若说个不想,她立刻就会轻松退却。

可他微怔之后,说出的自然是:“陛下请说。”

她的视线落在地面上:“我觉得从前我做过分了。”

语速很快,语调还轻。

楚倾:“什么?”

她一时间判断不出他是没听清还是感到惊诧,自顾自地呢喃下去:“那天我突然在想,其实你这两年……也没做错过什么。”

微不可寻的,他轻轻倒吸了口凉气。

这回她听出来了,他不是没听清,就是惊诧。

虞锦狠狠咬了下嘴唇,说完了最后一句话:“楚家的事与你没什么关系,我还是该让你好好当元君的。”

一句句将这些说出来,她愈发觉得无地自容。

大应立国至今,历经七八位女皇,与元君一心一意的并无一人,但每一个都给了元君该有的尊重与礼遇。

以她的母皇为例,与母皇青梅竹马的其实是方贵君,但方贵君出身低些,母皇只得听从祖母之命另择元君。

婚后即便仍不喜欢,母皇也还是好好与他生了虞锦,才迎方贵君进宫。在虞锦的印象里,父亲虽然因病离世得早,却一直是元君该有的样子。

唯有她,恨不得将与自己行过同牢合卺礼的元君按到尘埃里去,只因为迁怒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