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迩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只感觉自己不就是短短几天没看手机吗?怎么好像她跟整个世界都脱轨了一样!

柯牧行端着果盘从厨房里出来,神色再正常不过,拿了块切好的血橙送到唐迩嘴里。

“尝尝。”

“唔, 感觉有点苦。”唐迩下意识叼住柯牧行送到嘴边的水果, 牙齿蹭过指尖橙子留下的的汁水。

“苦?那下次不买这个品种了。”

“嗯嗯,感觉还是果冻橙最好吃了——不是, ”唐迩猛地回过神来, 怒目而视,“你别转移话题呀!”

柯牧行要被自家的小姑娘可爱死了,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小嫩脸, 从她手里拿过手机,点到cp超话去, 送到唐迩的面前。

“那看看这个, 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唐迩下意识顺着柯牧行的示意低头看去,飘在首页的就是一个分析帖。

博主从各个角度有理有据地证明柯牧行喜欢的那个神秘女生就是唐迩, 虽然还没有足以实锤的证据, 但是比起其他不着边际、连个影子都没有的推测, 这个显然可能性更高。

几千评论的楼层还在疯了一样的往上涨,甚至隐隐有要破万的趋势, 发展到最后除了从首页推荐摸过来的少数否认不信的粉丝,其他的都已经化身为只会“啊啊啊”的尖叫鸡。

唐迩沉默了一瞬,这是心情好不好的问题吗?明明是他的超话广场和粉丝, 短短几天前所未有的混乱, 宣布塌房脱粉的人数不胜数......虽然还有无数人入坑就是了。

可能原因还是在于她不仅仅是唐迩, 更是陪伴了柯牧行六年的木薯糖吧, 让她总感觉这样大张旗鼓, 不值得。

其实本来依照她的设想,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在一起,低调一点、顺其自然就好了,现在这样,粉丝大量的流失,让她忍不住有些心疼。

“你说你,这才回去几天啊,就闹出这么多事来......”唐迩瘪了瘪嘴。

她其实也没有多么认真的生气,毕竟现在这个处理办法,对柯牧行来说是最优的解决方案里最对他心思的,现在也是正面反响更多,已经尽量把影响降到最低了。

她就是,心里还有点别扭......

柯牧行看穿唐迩那点拧巴的小心思,无奈地笑了笑,果盘放到桌上,把染抱到自己腿上坐着。

唐迩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柯牧行忍不住闷哼一声,一巴掌轻拍到她屁股侧面,唐迩这才老实下来,委屈巴巴地缩进柯牧行怀里,拱进他的颈窝不再动弹。

柯牧行把玩着唐迩纤细的手指,缓缓摩挲过她指尖因为练琴凝成的茧子,柔声问道:“那你怎么想的,因为粉丝的存在,就不想跟哥哥在一起了?”

“......想。”沉默良久,唐迩闷闷的声音从柯牧行心口传来,“我只是觉得,我们可以偷偷在一起的。”

“可是哥哥不想啊,因为一个艺人身份委屈糖糖隐瞒恋情,对你太不公平了。”柯牧行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平静安定,这对他来说是一条必经之路,从毫不犹豫地踏上那一刻起就没有过动摇的想法。

“况且我怎么说也是个顶流,顶流只要谈恋爱,就没有低调的可能,我们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要在可能会被拍的担忧中度过,可是哥哥不想让你跟我在一起,还要这样担惊受怕。

“糖糖,什么明星艺人、娱乐圈的荣誉虚名,甚至包括音乐,它们加在一起,对我来说,都不及一个你重要,我想让你活得更恣意潇洒,不必被这些外物束缚,你知道吗?”

唐迩挣扎着从柯牧行怀里坐直身子看他,眼眶红的像只兔子。

“我知道啊,我都知道的,可是粉丝......”

“小傻子,”柯牧行低笑一声,探出手,拇指指腹揉了揉她的眼尾,“脱粉的很多人都是我的所谓女友粉老婆粉,只要我谈恋爱,她们早晚是要走的,你难道就要为了这些人让你哥哥孤独终老了?”

“我哪有那个意思......”

“嗯,没有,剩下的粉丝既然还选择留下,那就是接受了我的决定,至于其他妄图改变我意见的,耗到最后,要么是她们接受不了脱粉,要么是我退圈,所以还有什么需要纠结的?说出来让哥哥给你当当心灵导师。”柯牧行沉沉笑道。

这么说来,好像也没什么可纠结的了,她不能否认柯牧行说的都有道理,她在乎的那些,好像都不是什么天大的问题。

唐迩颇为忧伤地叹了口气,她现在是说也说不过柯牧行,想要跟他互刚时又犯怂,以后的家庭地位可怎么办。

要说这个的话,她可真要认真考虑该不该跟他在一起了。

柯牧行一直仔细注意着唐迩的情绪变化,见她现在的表情,一时间还真有些摸不着头脑,心情明显是没有之前低落了,那又在叹什么气?

“小脑瓜子又在瞎想些什么?”柯牧行轻弹了一下唐迩的额角。

唐迩摸了摸额头,郑重其事地说道:“我在想,以我们现在的相处状态,以后我的家庭地位也太低了点,跟你在一起好像有点不划算。”

柯牧行愣了一下,有些哭笑不得,替自己喊冤:“我都快把你供成祖宗了你还嫌低?拿这个理由来逃避,是不是找揍,嗯?”

说着,柯牧行的手就要往唐迩挺翘的臀上凑,压低声音威胁道。

“你看你看,你不光要在嘴上赢过我,你还要家暴我!”唐迩挣扎着要从柯牧行腿上下来,笑弯了眼睛耍无赖。

看这样子是一点事都没了,柯牧行被唐迩胡搅蛮缠的德行气笑,加重手臂的力道不让她跑。

唐迩这才后知后觉地开始犯怂,眼见着柯牧行越凑越近,眨巴着眼睛扮可怜,一双杏眼湿漉漉的,剔透的如一汪春水,声音又软又糯:“牧行哥哥糖糖知道错了~”

散落在空气里的尾音像一把轻盈又不尖利的钩子,勾的柯牧行心头发痒,似笑非笑道:“又知错了?这次又知道哪错了?”

“就,就......不该造谣你家暴。”

“就这?”

一双大手禁锢在自己的腰间,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睡衣布料灼烫着唐迩的腰腹,带着隐隐的威胁的力道。

唐迩紧张地咽了口口水,绞尽脑汁地想着认错:“还有,还有不该说我地位低,不该说你欺负人......”

“所以到底是谁在欺负谁?”

“我欺负你......呜......”唐迩耸了耸鼻尖,委屈地想哭,你看她哪里说错了嘛,她就是被地主压迫的怂不拉几的小可怜,还要被胁迫着撒谎!

柯牧行没好气地嗤笑一声,就这眼神飘来飘去又怂又不服的模样,拿手指头想都知道这小孩在想什么。

“所以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给我个名分,嗯?又是打死也不松口在一起、又是想偷偷和我在一起的,现在还跟我不清不楚地搞暧昧,是打算让我当你的地下情人,还是打算包养我?”

柯牧行这话一出,让唐迩甚至顾不得自己现在危险的处境,忍不住浮想联翩,她自己也不缺钱,包养柯牧行,听起来好像还是个不错的主意......

只记吃不记打的小东西。

柯牧行桃花眼半眯起来,搭在唐迩腰上的手动了动,慢慢往腰腹中心爬去。

唐迩吓得一个激灵,慌忙按住柯牧行的手,求饶道:“我就是有贼心也没,不是,我怎么可能产生这么危险的想法!就是现在还不到时候嘛,我就是想等到比赛结束,然后给你一个惊喜的嘛。”

“惊喜?”柯牧行挑了挑眉,身子向后靠到沙发背上,不再逗她。

唐迩似小鸡啄米般疯狂点头,她虽然本来是一点口风都不想漏的,但现在眼看着都要自身难保了,还管什么遮不遮掩。

“虽然我们从小青梅竹马,也认识这么多年了,但是生活还是需要点小惊喜和仪式感的嘛。”

唐迩攀上柯牧行的脖子凑过去,软着嗓子说好话,甚至不惜主动出卖“色相”,强忍着脸红凑上前去,像小猫舔食一般轻轻碰了碰柯牧行微凉的薄唇。

柯牧行眸中深不见底,抬手勾过唐迩的后脑勺,阻止她往后退的动作,张嘴回咬住唐迩嫩红的唇瓣,尖利的齿尖轻轻磨了磨,含糊不清地低声道:

“那哥哥就期待着糖糖准备的惊喜和仪式感了。”

————

唐迩好不容易松快两天,忙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拉着柯牧行一起到处玩了个遍。

虽然国外也有很多认识柯牧行的人,但是相比起国内还是好了很多,两人只稍作伪装,便这样直接出门,从森林公园到名胜景点再到游乐园,痛痛快快地玩了两天。

玩高兴之后,两人便各自重新投入到工作中去,唐迩依旧每天脚不沾地的录音棚音乐厅两边跑,而柯牧行则一半的时间在家里呆着,润色自己的差不多完工的新歌,剩下的时间便陪在唐迩身边,安静地陪她到处忙活,偶尔灵感来了拿笔重新修改调整自己的词曲。

时间一天天飞快的过去,唐迩的专辑录制差不多接近尾声了,剩下的更多时间就是准备比赛、然后完成跟其他乐团约定好的合作。

柯牧行这次回国是接了个选秀综艺的飞行嘉宾,一共飞行三到四期,所以录制时间比较长,也要多留在国内一段时间。

因为综艺录制和播出同时进行,所以在柯牧行录他飞行的最后一期训练和公演舞台的时候,飞行第一期差不多也开播了。

有了新物料可追,唐迩在苦熬着等柯牧行结束工作的最后这几天也不是特别难过了。

自从他在《音乐时光机》上献出了自己的综艺首秀,给节目带起来的铺天盖地的流量就让别的节目组眼红的不行,邀约更是一遍又一遍像雪花一样飞到刘策的办公桌上。

柯牧行好不容易接了这个选秀的邀请,虽然只是几期飞行,也足以让节目组欣喜若狂。

为了制造噱头,节目组从上一期结束就放出了神秘嘉宾的肖像,任由外界猜测,直到即将播出的前一刻,才冷不丁公布嘉宾人选,瞬间一石激起千层浪,让时刻监控着后台数据的总导演乐的嘴都合不上了。

他就说嘛,就算柯牧行公开宣布有喜欢的人了,看似流失了不少粉丝,但是明眼人看看他的微博转评赞和超话等等等活跃数据就知道了,少的那一丁点儿粉丝根本造不成任何影响,反而留下来的和因此入坑的那些嗑真人的cp粉,汇总起来战斗力比之前可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总导演忍不住就想起跟他们节目同期开播的另一档选秀,打擂台的那个是峰越出资办的,导演也不知道听信了谁的谗言,非说柯牧行这么做是在自断后路,后续怕是要慢慢萎靡下去了,还是新生代顶流好,号召力和话题量都不缺。

总导演看着镜头面前来来往往的人群,喊“卡”收工,再去看看正在播出的新一期飙升的数据,志得意满地给自己点了根烟。

他真是迫不及待想要看看那个家伙的脸色了,当初说的那么信誓旦旦,现在可千万别眼红。

————

唐迩刚结束一场演出,后面休息一天,扑到**一觉睡到第二天十点多才起来,然后美美打开平板追综艺,顺便跟柯牧行挂着视频电话。

柯牧行那边是晚上十点多,刚录完节目回家,先去洗手间把脸上的妆卸了。

看到唐迩衣服也不换,披头散发地趴在**抱着抱枕看综艺,柯牧行啧了一声,带着点酸气说道:“那什么综艺有那么好看,里面一个个不管唱跳,跑调的跑调、气虚的气虚,值得让你就把我撂在这?”

“有几个感觉还是不错的嘛,这个导师,好像是叫......邵源?能来当导师也是有两把刷子的,节目组选人还是可以的,”唐迩理性客观地评价道。

柯牧行本来只是半开玩笑半拈酸地调侃,结果见唐迩竟还在认真的评价,反而结结实实地把自己气到了。

“多好看的节目?糖糖这是一期不落地全看了?连人叫什么、水平怎么样都清楚。”

“我哪有嘛,我就是从你参加这一期才开始看的。”

“刚看第一期就知道人家叫什么了?”

“倒也没有吧,主要是他不是跟你一起的那个音乐时光机的常驻嘉宾嘛,那会儿知道他的。”

柯牧行并没有被安慰到,反而越说越是真情实感地要被这小妮子气伤了。

“那么久远的事你也能记这么清楚?不过就是一个唱也不行跳也就那样的流量爱豆,也不知道当初怎么被选上出道的。”

“人家肯定不能跟你比的呀,不过爱豆做到他这个实力也不错了,你这么说小心被粉丝骂的哦......”

唐迩把注意力从节目上收回来,这才注意到柯牧行神色不虞,卸完妆脸还没擦,晶莹的水珠顺着棱角分明的面部轮廓滑下,一滴两滴悄悄滴落下来,浸透了丝质衬衫的衣领,在未干的水迹中,本就清俊的脸显得格外有攻击性和冲击性。

也不提实不实力,就单说这脸,确实有资本藐视其他人。

唐迩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被柯牧行敏锐地捕捉到,不经意间扯了扯领口的扣子,露出流畅白皙的锁骨和隐隐滚动的喉结。

唐迩不自然地别过目光,没话找话道:“我只是因为他跟你一起参加过节目,然后就记住了嘛,这有什么好吃醋的。”

柯牧行慢条斯理地勾下架子上的毛巾擦干脸上的水渍,不屑地嗤笑一声,说道:“他也值得我吃醋,有我在你面前,你要是还能被他勾走,那我才要好好拯救一下你的审美。”

明明就是吃醋了,还嘴硬不承认,流星说的果然没错,就算天塌下来,也有柯牧行的嘴顶着。

唐迩撑着下巴看向柯牧行,笑的一派天真,露出两个圆圆的酒窝。

“那你刚刚干嘛盘问这盘问那呀,酸气都要冲天了还不承认。”

说的搞笑,以前吃醋不敢承认是因为唐迩还不喜欢他,现在两人都心意相通了,他有什么好不承认的。

“是啊,确实吃醋了,我这么个大活人摆在你眼前,你也有精力去看别的男人?”

唐迩躲开屏幕上的摄像头捂着嘴偷笑,笑够了回过头来,一本正经地哄道:“好啦我哪有看别的男人,我连这个综艺都是为了你才看的。”

“那个在镜头前半真不假的我能比这个我好看?”

唐迩撅了撅嘴不愿哄了:“都是在屏幕里面的人有什么不一样,哎呀你忙你的去,别打扰我看节目了。”

柯牧行气的牙痒,顶了顶牙根,气笑道:“你最好等我回去了还能这么硬气。”

唐迩才不怕他,她奉行的就是有一天好日子过一天,大不了到时候再滑跪求饶,她又不是第一次干这样的事了。

唐迩小腿翘在半空,漫不经心地摇晃着撑着下巴看综艺,时不时地看两眼柯牧行在干嘛,然后胆大包天地当着他的面故意夸几个人,然后看着柯牧行不爽的脸色嘻嘻笑。

“哦对了,牧行哥哥,”看到一半唐迩突然想起来,叫了一声柯牧行,“我家里有一套奶奶留下来的玛瑙首饰,你去帮我拿一下呗,等来的时候顺便捎过来,特莱夫人马上要过生日了,我正好送给她当生日礼物。”

柯牧行应了一声,放下怀里的吉他,问道:“放在哪?”

唐迩仔细想了想,肯定道:“放在我卧室的衣柜里,就在我旗袍下面的那个抽屉里。”

说完,唐迩又转回头去,专心地看自己的综艺。

柯牧行好气又好笑,干脆把她自己撂在这里看她的综艺,自己打开琴房门出去。

综艺正播到柯牧行拿过话筒点评其中一个选手的表现,弹幕上一片热闹。

“K神话筒一拿,周围寸草不生”

“哈哈哈哈哈节目组是做了八辈子的孽才请你来当嘉宾的嘛”

“以前我还在想为什么柯牧行喜欢的人不是我,现在我释然了”

“笑死我了柯牧行这个嘴,响尾蛇都没你毒”

唐迩看着弹幕笑得满床打滚,看到有弹幕说“木薯糖太太几个大粉是多强硬的大心脏才能坚持爱你将近七年”的时候,呼吸一滞,心脏骤停,猛地从**跳了起来。

她房间里,她房间里还有签给木薯糖的一大堆周边啊!

顿时一股慌乱从唐迩的四肢百骸涌现出来,虽然她已经决定要在比赛之后向柯牧行坦白一切了,但是让事情在这样一个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发生,确实也太让她没有防备了。

再热闹的综艺此时也入不了耳了,心脏扑通扑通跳着,唐迩正不知所措的时候,柯牧行突然打开琴房的门回来了。

唐迩瞬间僵住,那一瞬间,甚至不敢正视柯牧行的眼睛,凭着本能假装从容地打了声招呼:“......回来啦,拿到了吗?”

“嗯,拿到了。”

柯牧行扬了扬手中昂贵的红木盒子,面色竟是一片正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让等着接受制裁的唐迩忍不住一愣。

难道说,他这是什么都没看到?

柯牧行神色如常,顺便数落唐迩道:“别光顾着看你那综艺,先去买点饭吃了,以后别起这么晚,顺理成章地不吃早饭,总不吃早饭对胃不好。”

“哦哦,”唐迩乖乖应着,看了眼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十一点多了,那柯牧行那边不就快半夜十二点了,“那我出去吃饭,你快睡觉吧,明天不是还要早起录节目嘛?”

柯牧行应了一声,跟往常一样,等着唐迩先挂断电话。

唐迩挂掉视频电话,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那这反应,就是什么都没看到了?

哦对。

唐迩忍不住拍了拍脑袋,自从去年那次柯牧行去陪她睡觉,她就把那些东西全都收拾到盒子里放进衣帽间了,后来因为担心还会发生这种情况,所以一直没取出来,难怪柯牧行没啥反应。

唐迩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抚了抚胸口,把正播着的综艺转移到手机上,挂上耳机三步一跳地跑出门买饭。

————

远在另一端的Z国海城汀兰畔,柯牧行异常沉默地坐在电脑前,冷静地看着唐迩笑嘻嘻地冲他摆手随后挂断电话。

视频通话的界面消失,电脑桌面也因为长时间无人使用黯淡下去,进入待机状态,柯牧行抓着红木盒子的右手不知在什么时候渐渐缩紧,冷白的手臂上爆开青筋,扣在盒子上的指尖泛起不正常的苍白的色泽。

整个琴房偌大又空旷,男人独自一人坐在桌前,望着已经彻底黑下去的笔记本屏幕,沉默着坐了很久,很久。

久到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已经到了半夜十分,柯牧行终于动了动身子,将手里放着玛瑙首饰的红木盒子放到桌上,撑着桌子站了起来。

身体因为一直保持一个姿势不变的久坐显得有些僵硬,像是封印在棺椁里久不见天日的腐朽老尸,迈步出去的时候,许是因为久坐的原因,腿脚竟不受控制地踉跄了一下。

柯牧行抬手扶住桌子,心里空茫茫一片,自己也说不出是何滋味。

他慢慢打开门,一个人拖着长长的背影走在走廊上,重新回到唐迩的家里,穿过客厅和卧室,走进与卧室相连的衣帽间。

面前空**干净的地板上,放着一个敞开的盒子,里面整整齐齐、满满当当地放着陌生又熟悉的东西。

那里面是所有跟他有关的周边应援和专辑。

那里面是他的小姑娘,整整七年的时光。

————

唐迩当时告诉柯牧行东西在衣柜旗袍下面的抽屉里,他依言过来找了半天没找到,恍然间想起来那天他和唐迩去商场逛完,唐迩好像是说要回来把东西都收整一遍,暂时用不上的都送到衣帽间里放着的来着。

柯牧行也没急着回去问唐迩,先去衣帽间放首饰的地方找了一遍,就这样意外看到了被她小心翼翼安放在首饰柜下面的珍藏。

没人知道柯牧行刚看到这一整盒东西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也没人知道现在的他又是什么心情。

而柯牧行自己,他只知道他现在心里麻木疼痛的厉害,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给死死攥住,那只手还在不断缩紧,窒息的让他喘不过气来。

柯牧行沉默着走上前,就地坐下去,探手过去一个一个地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修长有力的大手甚至隐隐有些颤抖。

柯牧行就这样一个个看着,从他出道的那一年,一直到唐迩这次出国前,他出过的所有专辑、所有海报,全国各地演唱会的应援手幅、各个演唱会的荧光棒、粉丝自发制作的钥匙扣等周边、他拍过的所有杂志、作品集,还有所有官方出过的和自己收集的签名照所制成的相册集。

-To木薯糖:生日快乐,希望你在国外能一切安好。——柯牧行

-To木薯糖:没有什么困难是克服不了的,我相信你,加油。——柯牧行

-To木薯糖:学习的道路很苦、很累,学音乐也是一样,但你既然选择走上这条道路,就不要害怕,你有成功的资本和天赋。——柯牧行

-To木薯糖:有喜欢的人对你、对他都是一件让人幸福的事,你很优秀,你配得上他。——柯牧行

-To木薯糖:听说他跟你表白了?那说明他有眼光的啊,我的粉丝这么优秀,他怎么可能不喜欢,祝你在三次元能永远幸福。——柯牧行

-To木薯糖:......

……

连他也数不清、甚至有些记不得的to签,在这一刻重新呈现在自己面前,让他不禁回想起和木薯糖这个粉丝相识的时候。

现在的后援会高层,景行、木薯糖、牧野这些人,都是从柯牧行出道那一天起,就一直陪伴在他身后的人,或者准确的说,比出道还要早,在他还在海音的时候,从学校论坛就有了一小波追随者。

从那时候,他们这些人就都在了。

一年又一年过去,比起其他陆陆续续聚集在一起的粉丝,他对她们心怀感激,但是对景行这一批人,在他心里,已经不仅仅是粉丝那么简单了,他们更像是他的朋友和半个亲人。

以前柯牧行对待他们的态度更像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他们不必特意见面,即使只通过网上交流,对他们来说也足够了。

但直到这一刻,柯牧行才恍然间想起,以前哪怕不特意见面,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作为粉丝和工作室之间联系的桥梁也好、替粉丝转交她们自己做的小礼物也罢,无论是柯牧行本人还是刘策和工作室的人,他们或多或少都见过景行几个大粉。

除了木薯糖。

工作室、包括粉丝内部,没人知道木薯糖长什么模样,没人知道木薯糖三次是什么身份。

他们只知道她是女生,在M国读书,可能是学音乐,会拉小提琴,三次生活很忙,抽不出时间精力跟他们见面。

所以,木薯糖,就是唐迩。

那个陪伴了他七年,关注着他所有活动、在网上无条件维护他、跟黑粉互骂到半夜的木薯糖,就是他从小呵护到大、捧在手心里不忍心让她受到一丝委屈、不希望娱乐圈的黑暗污糟牵涉到她影响到她的,他的小姑娘,他的糖糖。

......

柯牧行突然将手里的明信片放回到原处,上身半靠在旁边的饰品柜壁上,手臂抬起覆住自己的眼睛。

一滴眼泪从指缝里滑出,打湿了手指。

从看到这个盒子后,他还维持着表面的冷静,拿了红木盒子回去,跟唐迩说话,叮嘱她以后记得早起,记得吃早饭,然后等着她主动挂掉电话。

但是从看到这个盒子后,他的脑子里一直都是混乱的、恍惚的,从前所有跟唐迩说过的话、相处的片段疯了一样的往脑子里涌,头疼欲裂,几乎快要炸掉。

他记得唐迩曾经说不想当他的粉丝,记得唐迩曾经说当事业粉也不当老婆粉,记得他想邀请唐迩来参加自己演唱会的时候被她坚决地拒绝,记得她在他面前一直都表现的一切正常,在那次直播被逮到之前甚至没表现出来过半丝是他粉丝的痕迹。

所以为什么,只是做个粉丝而已,为什么还要瞒着他不让他知道。

柯牧行把所有的东西重新整理好放回原位,盖上盖子,把盒子重新放回去,眼眶还泛着红意,起身关灯回自己家去拿手机。

还记得靠着残存的理智支撑着切到小号,柯牧行找到唐迩的微博,点了关注,一条条微博翻下去。

近期发的都是一些正常的粉丝发的东西,转发他的微博、分享美图、现场、每日一善,还有零零散散的一点日常,看着再正常不过。

再往下翻,翻到了那条粉见的微博。

【被回应的那一刻,好像满天的群星都在告诉我,你的等待是有价值的,你真的很幸运。】

柯牧行对了下时间,就是他开车送她去跟她的师兄师姐们排练那天晚上。

你的等待是有价值的,什么等待?

柯牧行不知道为何,心里一直钝钝的痛着,心闷到无力呼吸。

不断地往下翻着,翻到再之前,翻到唐迩刚回国的时间,翻到很久很久以前,柯牧行再也忍不住,手机从手里跌落,狠狠地闭上眼睛。

@木薯糖:深夜emo,我喜欢的那个人,什么时候才能喜欢我。

@木薯糖:终于回国啦,终于能再一次见到家乡的空气,还有他,好久不见,我爱的你们。

@木薯糖:喜欢一个人真的好苦、好累啊,我不想喜欢他了……可是我做不到,一想到不喜欢他或者他喜欢别人的可能,就感觉更痛苦。

@木薯糖:每次他对我那么好,我都想告诉他我喜欢他,可是我不敢说。

@木薯糖:……今天是大年初一,今天他跟我说,如果朋友喜欢他,那朋友就不再是朋友了。我知道了,我会好好瞒着,不会让他知道的……

他不知道……他自以为自己足够了解她,可是她那么多年的青春、那么多年的暗恋,他都不知道……甚至连她是他的粉丝都不知道。

他真是,可笑,又自以为是,这就是他的了解吗?

他自诩把他的小姑娘保护的很好,自负没人会比自己做的更好,可是现实却是,他甚至不知道她一直在默默喜欢他,现实是他亲自一刀一刀的伤着她的心,让她一直患得患失、失落又痛苦。

这就是他所谓的保护吗?

这就是他所谓的喜欢吗?

柯牧行突然想起跨年那天晚上,沈安柚对他说的话,她说堂姐藏着的那些东西,该由他自己去找答案,她还说如果以后堂姐哪天做好心理准备,也会主动告诉他。

所以唐迩一直别别扭扭不愿意松口答应和他在一起,是因为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是因为他让她没有安全感。

她不敢表露出对他的喜欢是因为他,她不敢轻易承认喜欢是因为他,她喜欢他那么多年,在他明确表示过喜欢后,却依旧没有安全感、患得患失。

也是因为他。

柯牧行眼底赤红一片,淡淡的血丝弥漫开来,脖颈上根根青筋爆起,喉结上下滚动着。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碎了室内的安静。

柯牧行垂下头,缓缓滑坐到地上,接起电话。

“……”

电话那端,柯梓熙尴尬地干咳了两声:“内个,就是公司的事,突然有点急事找你,不是故意大半夜扰你清梦,哥给你道个歉哈。”

柯牧行没注意听柯梓熙在说些什么,突然开口问道:“你知道——你知道,糖糖她……”

“啥?”柯梓熙愣了一下止住话头,有些摸不着头脑,“糖糖怎么了?”

“你觉得糖糖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这是个什么问题?”柯梓熙一脑子问号,“你俩不是从小就互相以身相许了吗?糖糖那会儿天天被妈逗着当她儿媳妇,你又不爱过生日,结果她每一年变着法儿的给你送礼物,好家伙,我好歹也是她哥哥,我总比你爱过生日吧,她年年就送个领带夹打发我——”

“……”柯梓熙还在那端滔滔不绝地说着,柯牧行沉默着挂掉他的电话,转头打给刘策。

电话响了两秒被接通,随即传来刘策火冒三丈的大骂声:“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三点半啊大哥!你这个杀千刀的最好给我个正当的大半夜打扰我睡觉的理由!”

“……刘哥。”

柯牧行的声音从未有过的低沉沉闷,带着些哑意,甚至还有着些微的哽咽声,刘策吓了一跳,瞬间清醒过来。

“怎么了牧行?出什么事了?”

“糖糖她……很早很早就喜欢我了吗?”

“是啊她不是一直都——”刘策愣愣地说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你不知道?”

柯牧行突然笑出声来,眼泪从眼眶里滑落:“原来你们都知道,只有我,我这个自以为最了解她的人……什么都不知道。”

刘策什么时候见过柯牧行这个样子,颓废又狼狈,沉默了一瞬,叹了口气,劝解道:“牧行你别钻牛角尖,感情上这种事跟别的不一样,只是你当局者迷而我们旁观者清罢了,你要说糖糖,她未必也知道你这么多年一直喜欢她对吧,你们俩身处其中,哪有那么容易就看透的。”

柯牧行沉默着,他知道刘策说的是对的,但是他心里依旧还是忍不住一阵阵刺痛,就像硬生生把他的心打了个结,那里面是他对她默默地保守着喜欢他的秘密这么多年的心疼,是对自己没有察觉到她的喜欢、让她硬生生等了那么多年的自责。

他以为是他步步为营诱她深陷,可事实上,只是她越来越掩藏不住自己的喜欢罢了。

那样单纯藏不住心事的人,却偷偷把他放在心上,一藏,就是那么多年。

刘策有些担忧柯牧行的状态,忍不住说道:“要不明天的公演你别去了,你还有舞台,这个状态哪里顶得住,我去跟节目组说,赔点违约金就拉倒了。”

“没事,就一期了,我去,”柯牧行沙哑着嗓音,低声说道,“我去,糖糖她喜欢我的舞台。我不去,她会失望。”

作者有话说:

写的时候忘了分章了,就直接合在一起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