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鄞业从容退了出去。

寇辛冷下眼,唤了人进来,准备等梳洗过后再处理此人,趁着他熟睡之时,闯入他的寝殿,还乱动他的珍惜之物。

该死。

寇辛在屏风后换下了过分宽大的亵衣,嫌弃地将亵衣跟青色外袍扔到榻边,宫娥服侍寇辛换上昨晚取来的旧衣。

说是旧衣,其实寇辛穿的次数不过三指,是件月白云纹、包了银边的宫装,外罩深青色的大氅,极其浓稠的青绿色,让小世子探出衣衫的雪肤如绸缎般莹润光泽,乌黑的长发披散肩头,被宫娥松散挽起。

寇辛低头嗅了嗅身上的衣衫,黑了脸。

他昨日歇在上书房的偏殿里,宫人给他熏的香,便也是偏殿主人常用的香。

挺拔苍劲的青竹与温润低调的幽兰细细密密地交织,像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一般将寇辛锁在里头。

小世子不适应地蹙了蹙眉,净了面,漱了口,“几时了?”

宫娥回:“世子爷,卯时三刻了,再过一会儿,上书房便要鸣钟了。”

钟响第一道后讲学的夫子也要到了,寇辛得紧着钟响前赶至太学,寇辛冷着面,“不急。”

让他先把那个胆大包天的贼人给处置了再说。

寇辛迈出殿门口,一眼便瞧见方才的青衣人影正站在檐下,凭栏而望,衣摆随风而动,一派芝兰玉树。

寇辛冷哼一声,惯会装儿。

“便是你这贼人趁本世子熟睡时闯入,企图行那蝇营狗苟之事?”

话落,鸦雀无声。

林鄞业不为所动,宫人们也未如寇辛所想般将人拿下。

寇辛后知后觉琢出些不对来,简直跟上次同那朝九歌对峙时一样诡异,安静得令他有些头皮发麻。他不会这般倒霉,面前人又是个有什么不得了的身份的?

跟在寇世子身后的太监抖了下身子,缩了下头,顾忌着世子爷的脸面,低声附耳,“世子,此人乃……乃林少傅。”

寇辛霎时回眸看他,没出声,眼神全是“你说什么”?!

那太监讪讪:“林少傅素来在钟响前就至上书房,听闻您尚在偏殿歇着,为了不误了同殿下们讲学的时辰,方才便先进了去,说是要查看你昨夜抄写的学规。”

此时的过分安静,让太监的低声细语并无甚用,林鄞业微微颔首,浅笑道:“正是如此”

寇辛:“……”

寇辛指尖蜷缩在了一起,明明早秋寒凉,他的掌心却出了一层薄汗,甚至身上这件大氅都让寇辛觉得热得紧,像把他包进了火炉里。

小世子不由拉了拉衣襟,露出一层浅粉的脖颈,干巴巴的,“哦。”

太尴尬了。

寇辛想起那几句“放肆”“滚出去”“贼人”,恨不得脚趾都蜷缩起来。

林鄞业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话语却一再戳寇辛痛点,“宫中戒备森严,更别提此乃上书房重地,为了保护几位殿下的安危,别说贼人,便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林鄞业:“世子多虑了。”

寇辛也笑,“是。”

寇辛脸皮向来厚,冷静了一会儿,便道:“那少傅大人且去查看罢。”

林鄞业恍然,“在下可以拿了?”

寇辛忍了忍:“是。”

林鄞业进了殿,重新拿起那叠纸翻看起来,回头往窗外看去时,寇世子正乘着步辇出上书房,短短一段路,全程单手掩面,另一手状若无事地搭着扶手,露出发间的耳廓红得透顶。

林鄞业翻完手中纸张,随意问,“昨夜抄到几时?”

太监回:“子时。”

还算乖。

有陛下的圣意在,昨夜便是寇辛随意敷衍地写个十几遍,林鄞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能过了,到底年轻,还是听话的年纪。

林鄞业颔首,不看了。

背过身却看见团成一团被人扔在床榻上的衣裳,他莫名想起了方才耀武扬威的小世子一身都萦绕着清淡的竹兰香。

林鄞业淡声道:“将世子穿过的衣衫拿下去扔了罢,寝具也全换新的。”

太监低声应是,快手快脚地处理干净了。

·

寇辛真真是没脸见人了,他一路装作困顿的样子,到了地后,也没喊人端些糕点来,径直被小生子迎了进去,将那件火炉似的青绿大氅扔给了小生子放着。

寇辛饿着肚子踏进学舍。

不吃了,没脸吃。

昨日被寇辛关起门来打得几人告了假,还在家中养伤,学舍内一下空了不少。

少了对寇辛不满的人也与昨日没什么区别,寇辛一进去,里头的欢声笑语一下就消失了。

殿内一下安静得过分,寇辛没作他想,兴许这些人是怕了,不敢再来招惹他了。

这样也好,省得他费功夫去整治一番。

寇辛坐回自己的位置,翻着燕京涵昨日给他的书简,没看几页,就觉出有人在偷偷看他。

寇辛一抬头,看到的景象却是其余人都背对着他低头不语,多来了几次,便烦不胜烦地蹙起眉,他总觉得有些人在一边偷看他,一边笑着些什么。

偏生喻誉一直没来。

寇辛忍着不耐等着钟鸣响起,频频向门口望去,可直到夫子来了,喻誉也没来。

寇辛等到晨读结束,才去拦下夫子,却得知喻誉告假了。

寇辛愣了愣,下意识问:“多久?”

夫子说,“半月。”

寇辛:“半月?!怎的如此久?”

夫子只道不知,事情详实究竟如何,寇辛只能去问批假的司正。

夫子走后,寇辛就想动身,却被人拉住了手臂,“我知道。”

寇辛回过身,挑了挑眉,“你还敢来寻我说话?”

端王世子憨厚地笑了下,“这有什么敢不敢的,我还得谢你没在背后跟殿下说我呢。”

端王世子跟寇辛年岁差不多,身形却比寇辛大了一倍,是个小胖子。

端王世子挠了挠头,“我听闻你昨日歇在了宫中,怕是家中下人没来得及同你报信。”

寇辛沉下了脸,“喻誉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本来也不知晓,是方才听其他人说的。”端王世子是个话多的,说了半天没说到点子上,“你就没察觉出有好些人一直在看你笑你。”

寇辛不耐烦道:“到底什么事!”

端王世子瑟缩了一下,吞吞吐吐,“喻誉被打了。”

寇辛从端王世子口中得了真相。

昨日喻誉一回府,就被震怒的宣平候动了家法,再后来,整个京城的名医都被请到了侯府就诊,据说那血水一盆盆地被端出来,叫人胆颤心惊。

端王世子见寇辛脸色愈发难看,声音便愈发小,“他们说喻誉烧了一夜,离咽气不远了,怕是要被他爹打死了。”

寇辛听完转身就走。

端王世子追着他问,“你要去哪?等下便是御课了。”

寇辛冷声道:“出宫。”

端王世子连忙拦住道,“你疯了?这可不是国子学,这里是宫中太学,你没有令牌你怎么逃学出宫?要是被抓到了怎么办!”

寇辛推开他,“滚开,你还想站一个时辰?”

端王世子迟疑了一下,又坚定地挡住寇辛,“大皇子让我看着你,你不能走。”

寇辛忍无可忍,嗤笑,“那你昨日在干什么?马后炮。”

端王世子心虚地垂了垂眼,“对不起,昨日是我辜负了大皇子的嘱托,但是我今日一定要拦住你。”

被端王世子这么一拖,校场的教头催人来寻二人上御课,寇辛被耽误了出宫的时辰,恨恨地瞪了眼端王世子,嘟嘟囔囔地骂了句“猪队友”。

寇辛骑装都没有换,一到校场便借口身子不爽利,躲去了校场歇脚的屋舍等待时机。

端王世子想盯紧寇辛,却不敢跟教头说自己也病了,只得任由寇辛走远,一找到空,便去寻了同在校场的大皇子。

见端王世子面色,似有要事,燕晟便同他来到一个僻静角落,“世子又闹事了?”

端王世子神色凝重,颔首,“他说要逃学出宫,去宣平候府看望喻小侯爷。”

燕晟简直要对寇辛操碎了心,急道:“他人呢?真逃了?”

“没呢。”

端王世子与燕晟齐齐向传来声响的树后看去,寇辛冒出了一个头,招了招手,“快来。”

燕晟与端王世子面面相觑,用眼神交流。

燕晟:他怎么在这?

端王世子连连摇首。

三人聚首树后。

寇辛伸手:“我来寻你要出宫令牌的。”

燕晟合了合眸,他真的怕有一天被寇辛气死,“出宫令牌除了帝后及正四品妃嫔以上,便只有东宫能持有。”

燕晟身为嫡长子,早就该被立为太子,身居东宫,可皇帝一直没有下旨的意思,谁也不知道是因为燕离归还是怕太子分权。

寇辛讪讪收回手,“你也不能随意出宫?”

燕晟颔首:“是。”

“我能。”

树后的三人又齐齐回首看去。

朝九歌不知何时倚在粗大的树干边看着他们。

燕晟:“朝将军为何在此?”

寇辛:“你偷听我们说话!”

朝九歌耸肩,“臣领命教习殿下们的御射两课,方才下朝见大皇子不在校场,自然要来寻。”

朝九歌复又看向寇辛,“小世子,我能带你出宫。”

寇辛:“当真?”

朝九歌噙着笑,“当真。”

三言两语,寇小世子便被拐上了朝九歌的马车里。

作者有话要说:

jj的存稿箱真的好奇怪,我明明定时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今天没准时更不是我的问题,生气.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