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爱与不爱
等到皇帝陛下在乾清殿那边表了态，派人先行发下了一些赏赐，还留下话来，道是午后忙空了之后，便会亲自来走一趟。
然后紧接着的便就是荣兴宫的皇后娘娘，嵘怀宫的盛贵仪娘娘，还有那尚被禁着足的季淑仪娘娘也都被惊动了，皆不约而同的发下了她们的赏赐，更是都往她的凌烟阁里送来了相当多的银屑炭。
所以，现在她的凌烟阁莫说是燃放四个火盆，就是十个八个也不是问题。
只是……
董琉姝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多了一分失落：“可是，我却丝毫也不觉得高兴。”
季悯秋在董琉姝说话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她脸色的变幻，她有感觉到董琉姝的嘴里说着高兴这个词，但是她的心里却大写着一个不高兴。
季悯秋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安慰好董琉姝，便伸手一把抓住董琉姝的手，想要给她力量，让她知道，不管她遇到了什么样的状况，也都她在她的身边，支持着她。
只是，一触碰到董琉姝的手，入手仍旧是一片冰凉。
季悯秋的心都颤抖起来了，什么时候，那个温柔小意的女子，那个笑起来有着一对浅浅的梨窝的女子，那个对着她有着无限包容和无限的耐心的善良女子，她变了。
虽然没有丢掉她的温柔和善良，可是，她的温暖和乐观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时刻凝结在眉宇间的那道细纹，上面书写着一抹长久的失落和忧愁。
“董姐姐，你是怎么呢？”
“我……我不知道，我这心里头总之就是慌，见着陛下的时候慌，就连夜里侍寝的时候也总是心慌慌的，日刚刚从床榻之上清醒过来，从芸香的嘴里和你们的嘴里得知自己竟然有孕了……”
季悯秋只觉得自己握住董琉姝的手一紧，已是被她反手紧紧的握住了。
“我便还是慌。”董琉姝的语气颇有几分沉重，还夹杂着几分惊慌失措。
“董姐姐，莫要慌，这是好事，你只需要告诉自己这是好事，然后保护好自己和孩子，顺其自然。”季悯秋肃着一张脸，认真的劝说着。
董琉姝的表情在听到保护两个字的时候，明显有了一瞬间的僵硬，良久才幽幽地道：“怀上龙种，也许，对于大多数宫中的妃嫔而言，确实是一件好事，但是，我宁愿不要这样的好事，说不清为什么，就是不愿意。”
董琉姝这明显有些矛盾的话，季悯秋却是听清楚，并且心里面也极为的明白了，因为她感同身受。
作为现代的女性季悯秋，自然知道董琉姝这样的感觉叫什么，其实很简单，那就是董琉姝打心眼里根本不爱顺承帝。
所以，董琉姝不愿意给顺在帝怀孕生孩子，不愿意要一个所谓的“爱”的结晶，因为彼此间，根本没有爱。
但是，董琉姝表面上是一个温婉清新，淡如秋菊之人，实际，她却是有着一个小女子的情怀。
季悯秋便就是坐在她的身旁，她甚至都不用去看董琉姝那双失望忧愁的眼睛，也都感觉到董琉姝的内心深处对于爱情十分期待。
因为董琉姝十分期待那些话本子描写的所谓爱情，所以，她的内心十分忠实的拒绝了自己与顺承帝在这样一个无爱的环境下有了孩子的念头。
但是，董琉姝之所以会痛苦，会挣扎，其根本的缘由又在于，她的思想超前了，但是她的所见所闻，平生所学，却滞后了。
董琉姝没有接受过现代教育，而是从小被所谓的《女则》、《女戒》熏陶着长大的，所以，董琉姝不知道她可以明正言顺的不爱这个将她强行纳进宫来的顺承帝。
董琉姝一方面不爱顺承帝，心里排斥着她，排斥着所有与他在关联的人和事，但是心里又在害怕着，纠结着，因为她以前所学的《女则》、《女戒》却是在不停要求着她，要求她要学会三从四德，要恭顺，要全心全意地对待自己夫君。
所以至此，董琉姝是彻底乱了心，她的心中此刻恐怕是十分的惶恐和彷徨。
季悯秋将董琉姝的心事好好的分解了一通，这才开口：“董姐姐，妹妹有话要说，若是说的对，我只希望你能答应我用心去听一听，若是说的不对，请你只当作姐妹间的玩笑话，让它随风而逝，可好？”
董琉姝一向温婉，对于季悯秋总是有着莫名的包涵和宽容，当下自然没有不应的。
“董姐姐的心里大约觉得自己既是进了宫，又承了宠，就必须应该爱上陛下，还要打心眼里十分欢喜的与他生孩子。其实不然，情之一事，本就奇妙，有时候爱上一个人就会莫名其妙的为了他，做什么都愿意，意无反顾。”
季悯秋一边说一边打量着董琉姝，见她果然是听得认真，便接着道：“可是，有时候，我们偏生就是爱不上一个人，就算那个人的身份再贵重，地位再高，不爱就是不爱。就是这么的奇特，因为有些爱是命中注定的，谁也勉强不了谁。”
董琉姝缓缓抬起头，她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样的理论，真的有这样的说法吗？
季悯秋透过董琉姝那双略显得有些迷蒙的眸子，看穿了她的想法，当下就拿了自己来举例：“不瞒董姐姐，你见我与陛下在一起的时候伺候他的时候没有不精心的吧，但是谁又能说，我便是爱着陛下的呢？”
季悯秋这般一说，董琉姝的记忆立刻复苏，那一次，还是在自己承宠之前，季悯秋便已经劝过她一回，当时的季悯秋，让她觉得，她应当是满心满眼的喜欢着那个男人的。
“这世上并不是只有两种极端，一是不爱，二便就非得是爱不可，这就好比，你硬要说这世上就只有黑白二色一样，非黑即白，非白即黑，董姐姐莫要忘了，且不说这个世界是多姿多彩，绚丽之姿的，就连黑白的交界之处，其实也是应当有着灰色地带的。”
季悯秋一句话说得太长，不停的喘气，一旁听得十分认真的董琉姝没有反应过来，吃货担当林青青立马发现了，连忙递过一杯茶水，季悯秋也不客气，朝着她点点头，对她灿烂一笑，就着她的手就喝了一口，凑近了董琉姝，压低了嗓音，这才继续道：
“所以，事实就是，我其实对陛下没有爱的感觉，却也不是全然的不爱，至少我面上是爱着他的。”
季悯秋这话可以说得上是极为的明显了，但是还可以理解更为透彻，那意思便是：我根本不爱陛下，不过是假装爱着陛下的，或者，我只是做样子给他看，让陛下以为我是爱着他的罢了。
董琉姝看着季悯秋，见她眨着眼睛，长长的眼睫行如同薄薄的蝉翼，将一双聪慧又带着些许狡黠的眸子掩盖着。
季悯秋没有再明着说些什么出来，但是，这个话题到此，已然足够了，也许旁的人不会懂，深陷其中的董琉姝却是看懂了，再度低了头，轻轻的“嗯”了一声，算是对于季悯秋说那话的回应。
期间，林青青表示，她有些没有听懂，不过，看两位姐姐的模样，大概是不欲与她多说了，便仍旧坐在一旁磕着松子，继续扮着她的吃货担当。
于是，这间不小的房间里，有时候安静下来了，便能时不时的听到一阵阵“噼哩啪啦”的声音。
董琉姝抬起头一看，眼见着季悯秋还在盯着自己看，便微微一笑，轻声道：“多谢季妹妹指点迷津，我以后知道该如何做了，左右不过是面儿上的事。”
“董姐姐能够如此这般想，那妹妹便可安然放心了，只盼望董姐姐这日后啊，莫要忘了妹妹二人，可要记着妹妹们还指着董姐姐能够母凭子贵，晋升上更高的位分，也好照看我们姐妹二人了。”
季悯秋听着董琉姝那声音虽小，但是也算是掷地有声的话语，心中动了动，但是再看董琉姝，只见她的眉眼间还带着些许轻愁，便开了一个玩笑，试图调解一下气氛。
董琉姝面上依旧淡淡的笑着，心里却是重重的叹息了一声。
两人正说着，门帘外便传来了内侍的尖细声：“皇上驾到。”
季悯秋和林青青赶紧起身迎到了门帘处行礼，嘴里同时道出：“嫔妾给陛下请安，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顺承帝走进房间便看到了早先被晋升的季悯秋和尚未承宠的林青青在这里，微微怔了一会儿，转念一想又似是想清楚了。
说来顺承帝也正是在季悯秋那里才最终看上的董琉姝。
而现在，董琉姝的身子骨出了事，季悯秋便是在这里守着，这才说的过去。
不过是随心一想，顺承帝很快大手一挥就将此事丢开了。
房间中这三人，其实都算是顺承帝心中比较中意的类型，从外表的形貌，以及她们的个性，顺承帝看一眼她们，心中暗暗想着，只要她们不要在这宫里使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弄出些许幺蛾子，破坏宫廷规制，破坏国运安昌，他倒是不介意宠着她们，给她们一些应得的荣宠。
不过，若是她们胆敢仗着有自己的宠爱就做些什么，那他这个大颍皇朝的一国之君必定会重重惩罚她们，绝不饶恕。
“皇上，嫔妾给……”董琉姝自床榻之上挣扎着要坐起身子，想要站起来给顺承帝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