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心的距离(三 )

凉风醒来的时候已近凌晨,身畔没人,她也没觉得很意外,陆有信偶尔会夜不归宿,至于他晚上去哪里,做什么,她也无心去探究,当日子到了支离破碎的那一刻,再高超的缝合技巧也无用,徙留下疤痕,又或者是再疼多一次。

她随便披了件衣服就出去了,直接到厨房找吃的,冰箱里面并没有剩菜,或许他并没有做饭,凉风叹叹气,在储物柜里翻出桶装方便面。

泡好后,凉风端着出来,走没有几步,陆有信凭空出现,凉风赅然,手一抖,桶面翻落在地,有几滴溅到她的手,她条件反射性的跳起来,下意识的甩手,厅里只开着壁灯,昏暗中并不能看清他脸上的神情,也许是厌恶和不耐的,凉风心想。

陆有信快步走过来,拉着她进到厨房水槽处冲水,她一语不发,对陆有信身上强烈的男子气息有一种排斥的心理,他替她找到药,再擦药,全程两人一贯缄默,隔了一会儿才听到他低低的憋出一句话:“我去给你下碗面吧。”

她没有拒绝亦无同意,只是静静的坐在沙发上,望着墙上的时钟发呆,日子……继续过下去吗?

她的心开始动摇了,如同钟表一般,陆有信将内心裹着太严实了,简直就是封闭,她根本就走不进他的内心,她没有任何办法,她凿不破那层厚厚的堡垒,连摸都摸不到。

隔了一阵子,陆有信端着面出来,从后面看到她端坐的身影,腰笔直笔直的,肩瘦削,他竟不知道她其实瘦的厉害,从前一直叫嚣着要减肥,现在形容枯槁————是他造成的。

他走了过去,将面放在她面前,只是这么小小的一个举动,她已如同惊弓之鸟一般颤栗了一下,陆有信低声说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太冷漠,“吃吧。”

凉风唯唯诺诺,夹起一筷子的面,送到唇边吹着热气,他就坐在他的对面,凉风低垂着眼眸,不愿与他眼神交汇,然而,她却能感受到注视而来的目光,越发的无法吃下去。

烫伤的手擦了药膏之后仍有火辣辣的疼痛,她在沉默中将面吃了一半,起身准备将碗筷收进厨房,他接了过来,声音低沉:“我来吧。”

他转身进了厨房,凉风站定着对他的背影望了几望,也不再说什么,进了卧房。

陆有信出来的时候不见她人,走到卧房的门口,她弓着身不知在找什么,陆有信走过去,问她:“找什么东西?”

“药膏。”不知道他刚刚收在哪里?

陆有信拉开抽屉最底层,拿出那管烫伤的药膏,她伸手要接过去,陆有信却将管口拧开,替她摊上薄薄的一层,清凉感随之而来,热痛的感觉消散了不少,凉风知道这只是暂时的,最快的痊愈方法是要将那层肿起的皮戳破,让里面的热液流出来,才叫好。

空气陷入一种尴尬的沉默中,还是凉风先说的话:“晚了,还是睡觉吧。”

“恩。”他低低应着,扶住她腰的瞬间,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

直至天亮,他们谁都没有入睡,各自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各安心事。

星期一。

凉风开始放寒假了,淑微自是羡慕不已,她还要坚守到大年初一,现在人又得飞去西安出差了,典型的‘得闲死不得闲病’,凉风想了想,说道:“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我不打扰你,你做的事,我玩我的。”

“嗤……”淑微撇撇嘴,“你还是算了吧,你一个人能玩什么啊?出了门就东南西北都不分的人,你一个人我还担心呢,大小姐,你还是让我安心的出个差吧。”

凉风不欲与她多辨,淑微就是这样子的性格,说一不二,她说不许你跟着就是不许,饶是你再如同舌灿莲花也只是作无用功。

又有一段时间不见陆有信了,他倒是跟她报备了他去哪里了,凉风不再像上次那样子自动请缨跟随他去,他也不会提,两人一直僵着。

凉风翻日历的时候才发现再过二十几天就要春节了,真是快得令人发指,一年又要过去了,中午奉命回了一趟陆家,照旧被陆老太太耳提面命,凉风很有些小烦燥,当着陆家二老的面也不敢发作,毕竟可以理解他们抱孙心切。

凉风想到陆家爷爷,远在乡下的陆家爷爷,她突然想去看他,可她却已经不记得路了。

幸好存有他的号码,凉风给陆家爷爷打了个电话,问清了地址之后,凉风还知道去买了一些适合老人家用的、吃的,足足有三大袋,一个人踏上了旅程。

她没有跟陆有信讲,他们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通过话了,凉风不再主动找他了,而陆有信呢,她不敢指望。

凉风到的那天,天气转暖,太阳懒洋洋的落在爬山虎上面,叶子鲜翠欲滴,空气中挟着枯草的气息,爷爷正在种菜,凉风偷偷的绕到他的身后,她可不敢去吓他,老人家在这个年龄轻易吓不得的,凉风在他后面站着许久,爷爷一直没有察觉,凉风望着他的背影,想着日后的陆有信是不是也这样?

想得出神了,以至于爷爷转身发现了她,她也不知道。

“凉风丫头。”爷爷唤她,声音和蔼亲切。

凉风回到神,笑道:“爷爷。”

走过去大大方方的张开双臂抱住爷爷,在他耳边轻声道:“爷爷,好久不见,我很想你。”

陆家爷爷不是不感动的,却没有回搂他,他的手沾着泥土,他怕弄脏了她的衣服,凉风松开他,又道:“爷爷,你还种菜啊,你看这园子里的菜都吃不完了呢?”

陆家爷爷说道:“怎么吃不完,你来了不就可以了。”

凉风汗颜,来回踱步,一本正经的说道:“爷爷,不然我们去开个小檔口,卖菜吧,我反正这段时间很有空。”

陆家爷爷朗声大笑,摇摇头无奈的说道:“你这个小丫头,也难怪小信老说你让人哭笑不得。”

蓦得提到陆有信,凉风心里咯噔,很不是滋味,陆家爷爷注意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小忧伤,当下并不说什么,只说道:“来来来,进屋子,我给你洗了一大堆的水果。”

凉风哎了声,跟着走进去,这才发现陆家爷爷小腿处皮肤发溃烂,凉风叫道:“爷爷,你手这是怎么回事?”

陆家爷爷瞥了一眼小腿,满不在乎的笑笑:“前阵子不小心跌了一跤,伤口发了炎,吃过药,过阵子就好。”

“几时看得医生,开的都是些什么药,外用内服吗?”凉风问得仔细,陆家爷爷拍拍她的头,笑道:“丫头不用太紧张,这些都是小事情而已。”

“哪里是小事情,皮肤溃烂可大可小的,不行不行,我还是陪您再去一趟医院看看稳妥些。”凉风执意带陆家爷爷去,一脸不容拒绝。

陆家爷爷拗她不过,顺从的由她带着去医院了,腿部先前伤口没有处理好又继续下水,结果细菌感染,医生开了药又替他的伤口进行了包扎,凉风还是不能放心,回去的路上念道:“明天还要再去看一看。”

陆家爷爷笑她过度紧张,凉风一本正经:“爷爷,伤口感染细菌可大可小的,要知道,有时候会严重到要踞掉双腿呢?!”

凉风心想,你的一帮儿孙在X市都是大名鼎鼎的,放任你一个老人家在乡下本来就有违常理,但陆家爷爷年轻时实在是做得太过态,轻易让人不能原谅,可凉风天生就同情弱者,打从心眼里心疼陆家爷爷。

凉风在乡下呆了足足半个月的时间,跟陆家爷爷要么在菜园子里忙活,要么就下河捕鱼,日子过得充实且快乐,倒把跟陆有信之间的不快暂且搁到一边,她从来不主动提起陆有信,多半都是陆家爷爷在讲,讲很多关于陆有信小时候的糗事,凉风听到也是会心莞尔,转念再想起他的所作所为,略感沉重。

临走的那一天,陆有信突然给陆家爷爷拨了电话,凉风正在收拾行李,陆家爷爷一看到来电就笑道:“有信这小子来电了,你帮我先接着,我去把鱼下锅煎一煎。”

凉风接过他的手机,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接起来,陆有信听到她的声音不由地发怔,叫道:“凉风?”心里尤其撼动。

“恩……是我。”凉风淡淡地答道,不过是半个月的时间而已,却仿佛已历经了好几载一般,让她觉得虚渺和怅惘。

那头顿了顿,凉风也不主动说话,陆有信半晌才道:“你来看爷爷?”

“恩,想起就来了……”

陆有信似想要说什么,凉风却道:“爷爷过来了,你要跟他讲吧?”说完,凉风以最快的速度把手机递给了陆家爷爷,欲出口的话被扼在喉咙处,陆有信顿时百味齐杂。

爷孙俩讲了好一会儿,凉风走进去厨房看鱼汤,爷爷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站在她的身后,提醒她:“丫头,再搅下去的话,那条鱼都要散架咯。”

凉风唔了声,方才住手,陆家爷爷见她神不思属,道:“跟小信闹别扭了?”

凉风摇摇头,强笑道:“我跟他闹别扭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过分钟就又合好了。”

“可这次的别扭似乎比较麻烦?”陆家爷爷表面看起来胡涂,内心倒是清醒的很,凉风正不正常他会不知?

凉风自是不肯说,只道:“哎呀,爷爷,真不是什么大事儿?是不是陆有信又在你面前投诉我来着?”

“他肯才好呢?偏偏什么都不讲。”

“因为真没什么好讲的呀。”凉风头痛,索性乱扯一通:“讲也行,不过你可别跟陆有信说啊,我发现他最近老爱跟女明星传绯闻,估计是嫌弃我了,我心里气不过就跟他闹了闹,现在两人谁都不肯低头。”

陆家爷爷自不强人所难,何况凉风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唯有配合着的骂道:“那个混小子要敢嫌你什么,我第一个不饶他。”

“是是是,有爷爷给我撑腰,量他也是不敢的。”

爷爷又将陆有信数落了一番,正好汤也熬得是时候了,乳白浓郁,看着跟牛奶似的,凉风刚一凑近,忽然一阵反胃,她拍拍胸口,以为早上吃多了。

凉风是极喜欢鱼汤的,可今天是无论如何都喝不下去了,碍着爷爷的面还是喝足了一大碗,喝完赶紧剥桔子吃,被陆家爷爷斥了一顿,大意是指饭后不宜马上吃水果。

两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凉风才依依不舍的同陆家爷爷话别,凉风几次三番游说他过来X市住一段时间,没两天就要春节了呢,往年有阿婆陪,现在他一个人,肯定很寂寞的吧。

陆家爷爷却笑着婉拒,只让她多过来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