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舒月再度面对多家媒体已经是七年后了。

这种感受太久违了。

那几个电台的logo又是那样的熟悉又陌生。

而她曾经在校园的时候一遍又一遍面对镜头试图展露的笑容终于可以有所施展。

她耳旁出现无数提问的声音, 而她也能有条不紊地一一回应。

“具体两人的情况我们也要等伤情鉴定。”

“我们当然希望他们立即好转。”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努力,是我们整个节目组所有嘉宾和工作人员齐心协力的结果。”

她穿梭在各个问题之间,游刃有余地面对每一家镜头。树林微微漏出的一点光亮, 将她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之下。

就好像她天然为这些而生的。

她的脸无论是通过任何一个视角来看,几乎没有瑕疵。

她的气质与仪态, 从侧面愈发印证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没有虞舒月的娱乐圈, 根本就是个没有意思的名利场。

虞舒月选择在适当的时候选择让位于她年轻的后辈们。而林斐然和苏暮烟对此亦是十分感激, 尤其是苏暮烟,这是她在于蔓师姐身边也从未有过的待遇。

不远处。

陆宴深深地注视着虞舒月。

车窗缓缓上滑,陆宴以为但凡这么做了, 至少能够阻挡他的视线, 而不至于自己一整天都荒废在那个女人身上。

自从他看到那一条新闻, 他跟个得了失心疯似的魂不守舍, 而又担忧她现如今的处境, 怕她步履维艰, 生怕她为了赚点外快连自己的身体都顾不上。

可到头来,似乎并没有换回她的半分感谢。

陆宴自嘲, 原来是自己自作多情。

“妈妈以前就是做这个的吗?”

六岁的孩童,声音夹杂着几分陆廷予自己也不愿意承认的稚嫩。

“是啊, 她是个演员。”

“那说实话,我妈妈她还挺上镜的,看样子她演戏应该不错。”

陆廷予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竟然真的会对亲妈有了正面评价。

说完,他又立即抿上了唇。

好像这对于他来说又有那么点羞耻。

“她确实很会演。”

陆宴不由怀疑这过往七年的情分全都是虞舒月一人精心扮演。

可还有过对他的半分真心?

后排的陆廷予见阴霾也早已散去, 而奶奶早也下车, 他一人也不愿意独自面对他爸爸, 他硬是挣扎了好一会儿, 才有意无意地开口道,“外面的空气看上去还蛮清新的,我要不下去走走,对我成长发育有益……”

陆宴无情道,“怎么?你想去她面前晃悠?要我说,你妈现在忙于和三教五流的人来往,哪里有心思顾得上你?”

“我才不是要见她,”小孩矢口否认,又下意识摸了摸鼻尖,“反正,她早晚也要和我们一起回家的。”

“哦,那我停一下车,陪你下去呼吸下新鲜空气。”

陆廷予愣在原地。

这像是他爸爸会开口说的话么?

就像今天,他也不敢想象爸爸是真的会为家人担心至此,会一路狂奔到这山头。

所以,他可以承认他说的是谎话,想要见到妈妈是真的,想要恢复以前的相处也是真的,那爸爸呢。

难不成真想要在这里深呼吸一口含氧量高的空气?

陆宴似乎一早就看穿小孩子的心思,“别一天到晚胡思乱想。”

父子俩相继下了车。

他们对彼此的小心思心知肚明却又按而不发。

两人相顾无言地围绕在求生探险节目组搭设的基地附近。

这自然也就引起了旁人的好奇。

苏暮烟想着虞舒月也不是那么难以亲近,八卦问道,“那不是舒月姐的老公儿子?”

罗白白当即叉腰道,“陆廷予那臭屁的坏小孩在哪里,老娘见到他可没有好脸色!”

可真一回头,见人家爹就在孩子身边,她又觉得有些尴尬,反而化尴尬为友好地微笑。

陆宴被虞舒月身旁一干人打量,自然是半倚在豪车旁边,露出深不可测的神色来。

对此,虞舒月一言难尽。

陆宴的个人形象包袱可不比男明星要轻。

坐在折叠椅上的赵澜兮赶紧拍了拍罗白白的手背,“别怕,别看他人模人样的,平时也就那样吧。”

罗白白紧接着说话很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

反正总而言之,她对陆廷予和陆宴的不满溢于言表,但碍于人家身份地位,她罗白白不得不学会低头做人。

苏暮烟奚落道,“不是说自己是舒月姐的好姐妹么,这就怂了?”

“你不怂你当面去骂。”

苏暮烟当场翻了个大白眼,“你疯了吗?我原本在圈子里资源就不怎么好……你还让我去得罪大老板。”

罗白白顽皮地吐了吐舌头,就好像她们之间本就没有年龄的差距,而她也根本不介意将最幼稚露.骨的一面在后生面前表露。

林斐然这时又有些迟疑不决地站出来。

她确实很喜欢她们几人全都围在一起唠家常的感觉,但瞧着远处不好惹的男人她嗫嚅道,“话说陆总也在,那我们今晚几个嘉宾还能在一起聚餐吗?”

“聚啊。”

虞舒月认为答案显而易见。

这又有什么值得思考的呢?大不了喊他们父子早点回家。

苏暮烟立即捧场道,“聚餐好!我刚刚评论都破两万了,这是我微博评论第一次破两万哎,待会我要发一点我们节目嘉宾的合照,那还不得破三万啊?”

苏暮烟说出这话时也全然没有后悔。

她承认她的野心,又有什么可耻的?

大家一起经历了这么多,在生死与困难面前休戚与共,她又何需继续遮遮掩掩呢?

有人提及了微博,这时候林斐然终于找到缘由开这个口,“那既然如此,我们要不现在先在微博上来一波互关?”

罗白白最热衷于网络数据。

好像活跃的网络数据是唯一安慰她没过气的证据。

她立即关注了两位年轻后辈,就连与她不对付的那个公司的苏暮烟她也没有落下。

而苏暮烟紧随及其后回关了众人。

而虞舒月亦是打开了尘封许久的微博账号。

她差点就忘记了密码。

回归正题,她发觉自己已经太久没有玩这个软件,上一条微博俨然是三年前她亲手做的年夜饭了。

不过,也令她想不到的是,当年那些臭气熏天的恶评已经被现如今许多新涌进的评论给冲刷掉。

最新的评论竟然还算友好?

她赶紧回关了林斐然和苏暮烟,这时她才惊觉想起自家婆婆可能根本不会玩这些东西,却不料,赵澜兮正在罗白白的指导下已经注册完成。

而婆婆生平的第一个关注不是别人,正是作为儿媳的自己。

说不感动是假的。

虞舒月留意照顾起自家婆婆的身子,“妈,你想要早点回去么?”

赵澜兮一边刷新着微博认证的页面,又一边玩笑着拒绝,“我一个人回去和手机、电视机作伴啊?”

众人这才彻底安下心来。

林斐然已然在某个网站上浏览众多个美食店了。

她既想要找到私密性好的包厢,又要兼顾到赵女士的口味,她不断在选项中来回比较,不由有些纠结于自己的选项。

但她最绷紧神经却陡然放松了。

最好的朋友就在身边,所以选错了又怎样?失误又代表什么?

她最后咬咬牙,找了一家菜品质量高,环境又清幽的地儿。

反正,难得嘛,贵就贵一些喽。

而在虞舒月眼皮下都快晃动了整个世界的陆宴父子发觉情况不对,虞舒月非但没有问起他俩,而是又重新回到大巴之上。

这难道就不准备和他们一起回家了?

那他们千里迢迢的奔赴而来又有何意义呢。

小朋友呆了原地,无法置信自己的母亲就这么在光天化日之下抛弃了自己。

他以小碎步缓缓贴近他爸爸,撺掇道,“爸,你不去问问妈妈?”

陆宴:“我从不做自讨没趣的事情。”

然而,陆宴的目光仍旧无法避免地触及靠在车窗边的虞舒月,他时刻警告她,无论一不一起走,她总该要给他一个答复的。

而学着他妈那种只顾自己心头喜乐而不管他人死活的习惯也要改改。

他等了半天,就是没有等到虞舒月的半个眼神。

她轻易地挥了挥手,似是在驱赶大巴上的蚊虫。

陆宴的目光仍然留恋且无法自拔地紧盯在虞舒月一人身上。

虞舒月实在不明白,陆宴还赖在原地的原因是——

难不成这一带的空气质量真这么好?

好到离谱。

她以挥手示意,也就说明了和他们挥手告别,表明了此行分道扬镳。不然,她们一群人在外聚餐的时候多了一张冰山似的脸,岂不是很影响胃口?

可陆宴就是看不懂。

这让虞舒月一度怀疑自己当初的眼光,怎么就瞎了眼跟了他呢。

不过,这样的时光不会太久了。

虞舒月确实不大想跑下车去和他亲自解释,就随手发了条消息。

【我们还有聚餐,你要不先回去吧。】

整个全程陆宴就专心致志地凝视自己来着,压根没有低头看手机。

虞舒月真的被整了个大无语。

但到晚上陆宴的车尾随她们一路来到郊外的一家米其林时,虞舒月此时忽然觉得自家丈夫或许未来还有点用处。

餐桌上。

没有人拘泥于娱乐圈的名望地位,还没顾及什么长幼尊卑,劳累了一整天,大家全都饥肠辘辘。

几人齐刷刷地动起碗筷。

她们最初甚至根本顾不上说话,直接上一道菜就狼吞虎咽。

而在此之前,虞舒月也从来都不知道赵澜兮的酒量这么好,说是口渴,一上来直接干了三杯红酒,喝得整个人脸蛋红扑扑的,气色倒是衬得不错,那种天然的养尊处优的富态也并不违和。

虞舒月也没有收敛着。

几人吃到八分饱时才算终于缓过来。

这时候,苏暮烟开始捣腾起用哪个美颜滤镜,可但凡回头多欣赏一眼虞舒月的美貌,她就越觉得这矫揉造作的滤镜太多余。

思前想后,这夸张的滤镜反而影响了虞舒月的颜值,她就干脆弃用了。

而此时,几个女人纷纷开始收拾妆容,准备在合影留念的时候留下自己的最佳状态。

而相比之下,罗白白的步骤就比较简单了,她倒也不精于收拾自己,结束了便既往不咎地一把揽过苏暮烟的肩。

苏暮烟虽然有些嫌弃她的妆容不整,下一秒则干脆亲自为罗白白调整了额前的刘海。

到大家都觉得差不多了。

她们就围绕在赵澜兮的前后左右。

她们几乎异口同声道,“茄子!”

这张照片定格下她们几人的第一次聚餐。

这也成为她们日后在每次宣传中相互嘲笑的证据。

苏暮烟收回照片,觉得上面的每一个人都是那样轻松自在,她突然觉得没有p图的必要了。

这就是最真实的她们。

虞舒月拍完照片,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直接走出私人包间了。

众人有所不解。

但虞舒月则是自认为心里有数。

而一出门,陆宴那辆嚣张的跑车果然还在酒店前最显眼的位置上。

她简直是无法视而不见。

而陆宴基本上从虞舒月走出酒店那扇大门起就察觉到了她的存在,而她正在靠近自己。

他推了推快睡熟的陆廷予,示意他的母亲要过来。

陆宴早知虞舒月这人不过是装模作样,心里又岂能真正放下他这个合格的丈夫?

这不,迎面走来的虞舒月就要带他们去吃饭了?

说到底,陆廷予这小朋友也是沾了自己的光,不然虞舒月哪里情愿处处留意照顾一个讨人厌的小孩?

陆宴松了松领口,目光也突然变得深沉又无法捉摸。

果不其然,虞舒月笑如甘甜泉水,又如白兰绽开,她趴在自己的车窗上,就如同热恋期的少女。

陆宴清了清嗓子,“有事?”

陆廷予都快饿坏了,他实在搞不懂他爸还有意思搁那头摆谱。

他拼命地摇了摇陆宴的胳膊。

陆宴无动于衷。

虞舒月说话时也是极尽温柔,如鸟雀丝滑的羽毛轻轻挠过他的心头,然而,女人吐露出的文字又是那样冰冷——

“来,把钱包给我,我给大家结个账。”

作者有话说:

陆宴:“我从不做自讨没趣的事情。”

陆宴微笑:难得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