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谈心
董玉袖的眼睛亮亮的，她因为过于高兴而声音颤抖，但好在她的眼泪说来就来，大颗大颗地掉，看上去便是感动地热泪盈眶：“大祖母的话让玉袖又是羞愧又是感动，自祖母离世之后，玉袖在世间漂泊，孑然伶仃，再未感受到如此温暖……能成为大祖母的义孙，那是玉袖几辈子修来的好福气……”
老夫人为她擦眼泪说：“傻孩子，哭什么哭。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义孙，什么漂泊、伶仃都与你无关。哎哟哭成小花猫了，擦擦泪，莫哭。”
搁这时候，那就得大哭特哭！董玉袖扑进老夫人的怀中，那眼泪掉得连老夫人都忍不住也在擦泪。
“莫哭，莫哭。”老夫人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董玉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见老夫人也哭了，又扁扁嘴道：“玉袖错了，玉袖不该惹得大祖母也跟玉袖一块哭的。大祖母，你莫哭，玉袖看了心肝儿疼。”
这话说到了老夫人的心坎上，她伸手抱住董玉袖，说：“傻孩子，自个儿都伤心死了还挂念着祖母。哎，那孽女要是和你一样孝顺就好了……”
“阿嚏！”
道鸾摸摸鼻子，这是受寒了还是有人在惦记她？雪稚连忙递过来帕子，道鸾随意地擦了擦鼻子。
道鸾：“那信送出去了？”
“送出去了。”雪稚欲言又止，“女郎，真的要让小郎君去那么远的地方吗？”
“那也不算远。”道鸾说，“你觉得很远？”
雪稚：“会稽……能不远吗。”她面露忧色，“小郎君的年纪这么小，恐怕……”
“西陵的私塾容不下他。”道鸾正色道，“你知道他的身份。”
雪稚顿时噎住了，她不是傻子，深知陈昊的身份会给他带来麻烦。那私塾里头的是些什么人？这世间多少秘密都只是被以为是“秘密”，随后时机到了，就会像燎原之火一般地散开，烧到不死不休、灰飞烟灭。
陈昊年纪小，这些事家里头瞒着，到了私塾，要是由别人告诉他，他这么聪明，难免不会胡思乱想。到时候闹出了事端怎么办？
这时候，门外人来通报道：“女郎，夫人来了。”
阿母来了？这时候？道鸾不明张薇的来意，蹙眉，难道说她想要让陈昊拜到谢氏门下的事情已经被张薇知道了？道鸾本是打算过些时日，等事情尘埃落定再说服张薇。不管来者何意，总要看看再说。
“请阿母进来吧。”
张薇进来看上去面色憔悴，似乎并没有睡好。她进了道鸾，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但更多的还是责怪。道鸾知道因为自己张薇被老夫人迁怒，她当下便主动认错道：“阿母，你若是是来说那件事……秀知道自己错了，可是秀不悔，也不会改口。求阿母原谅秀。”
张薇坐下，露出疲惫之色，道：“我不是来跟你说那件事的。你如今改口也来不及，陈氏阿秀的声名怕是传到洛阳去了。你什么想法，阿母不知道。阿母今日，是要跟你说一说那董玉袖的事情。”
道鸾眉心一跳，道：“董玉袖？”
“这些天，来了个董玉袖。”张薇皱眉，“你祖母对她十分地宠爱，我方才得知，你祖母决定收她为义孙。日后，你怕是要多一个义妹了。”
倒是情理之中。道鸾佯作惊讶道：“有这样的事情？”
“我明白老夫人对你恼怒至极，但想不到她竟然生气到这种地步。”张薇叹道，“这才几天，就让一个外姓人进了自个儿家的人。我只见过那董玉袖一面，真是个温柔如水的。可我怎么没见过那种女人？那种狐媚子，那种能挤出水来的狐媚子……”
张薇说着说着，银牙紧咬，似乎要将“狐媚子”那三个字给咬碎了。她若不是见过那样的女人，怎么能一眼识破那个董玉袖腹中黑水？！张薇的话没说出口，她是大家闺秀，“狐媚子”这三个字就是顶天了。再多说，那就是善妒，那就是七出之罪。
其实这是因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张薇未必是真的看透了董玉袖的为人，她只是厌恶这种女子。当初一个李十娘，让她独守空房，恨得牙咬咬。
后来那个女人终于死了，她痛快得不行。哪个女人会愿意跟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嘴上说着“我不介意”，其实夜里头辗转难安，恨不得将那枕头当成那个厢房里，正在和自己的丈夫翻云覆雨的女人，狠狠地扎死。
张薇没说完，但道鸾却是明白的，心底一叹。可怜这些女人，分明是那花心男子的错，却要她们恨彼此，针对彼此。同生为女子，何苦互相为难呢。
“阿母……”道鸾幽幽开口道，“这么多年了，哪怕是为了昊哥儿，你也应该放下了。”
听了道鸾的话，张薇好似放松了一般，她看着她的眼睛，呢喃道：“昊哥儿……是了，为了昊哥儿……可我……可我凭什么为了一个不是我的……”
“阿母！”真是魔怔了！道鸾呵斥道。
张薇如梦初醒，她揉了揉太阳穴，道：“我这些日子睡得不好，一想到昊哥儿就要去私塾了，等他走了，一天里有好几个时辰见不着他，我就觉得难受。那孩子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是心尖上的肉啊……”
道鸾本想说“还有我在”，但是她心里头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留在这家中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昊哥儿……昊哥儿是阿母唯一的期盼了。听了张薇的话，道鸾不知道该从何开口，告诉她她想要把陈昊送去谢氏门下的打算。
张薇回过神来，又说到了董玉袖，说：“那个董玉袖，我看不是什么善人。她千方百计地讨好老夫人，可不是别有心机？说的那么情真意切，谁知道是真是假？说不定是冲着我们陈氏的家产来的。”
道鸾吃了一惊，张薇看的如此明白，那董玉袖确实就是冲着陈氏的家产来的。既然张薇能看出这样的端倪，为什么前世吃了那么大的亏？仔细想想，那个时候她似乎是病倒了……莫非那也是董玉袖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