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之再喝得二十几碗下去,华山派诸人已人人心寒,知道林平之酒量不管是真是假,至少他们是全无一拼之能,渐渐的没人再跟着上了,众人始终对林平之是何目的心存疑虑,毕竟不宜所有人都真个喝的烂醉如泥,何况现在看来,当真那样也赢不了他。

令狐冲不禁勃然大怒,痛骂道:“你们每一个人都说过感我这大师兄的恩德,常思报效,今日用的着你们,却个个不见努力。”

但令狐冲只管骂,也沒人搭理,真到要命的事情上面,他毕竟还不是师傅,就是师傅,太荒唐的命令也不能照办的,话再说回来,岳不群也不会叫弟子们作拼酒这种事。

令狐冲又强撑了一阵,再喝得两碗,终于醉的不行,就如一条鱼一般软软的滑到了桌下,不得不认输了事。

林平之终于赢了这一注,待得想要走人时,忽见两人从后出现,却是不久前分手的岳灵珊。岳灵珊一见到林平之后,虽然诧异,却是心中大喜道:“哇,原来你跑到这儿找我师兄师姐们来了,你果然还是忘不了我的!”

啥,这话什么意思?还没等林平之想清楚,已见岳灵珊笑眯眯的直逼过来,那架势,那表情,倒像是分手多年的恋人,突然惊喜相逢一般。

林平之大惊失色,这怎么回事啊?我不是刚刚才打过她吗,怎么一转脸就变成这样了。也许岳灵珊本来是个非常特别的女孩,并非如他简单的想像,这宿世的奇缘,看来也没那么容易甩的掉,仿佛命运都在不自觉的要把他们拉到一起。

本以为就算在这儿见到她,也没什么大不了,所以林平之才敢那么放心的在这儿,岂料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别,别过来,我不认识你!”林平之惊慌大叫道,连连后退,众人个个惊奇的看到,这个武功高强,酒量也高强的男人如见了鬼一样的狼突豕突。

岳灵珊微有些羞恼道:“你怎么回事啊,躲着我作什么,我已经不再易容了,难道还是很丑的吗?”,听到这话,林平之才悄眼瞟去,见她果然已将一脸的东西揭去,脸也已经清洗妆扮过了,那看似是非常认真的整理的,还不成她知道自己会在这里?还是猜测林平之可能在这里就如此了?

脑子一抽,便想起了一句话“女为悦己者容”,这个“悦己者”莫非就里我吗?可事情不对啊,我好像对她没有过太多好脸色。岳灵珊还不放心,又掏出面小镜子仔细照了照自己的容颜,忍不住道:“虽然算不上沉鱼落雁,可也是个美女了,我有那么可怕吗?”

林平之见势不妙,随之便想要闪人,岂料岳灵珊其实一直在盯着他,一见他有想溜的意思,立时张开双臂,如苍鹰搏兔般拦上去。可林平之身子轻轻一扭,就已从她腋下钻过,要知他虽未有工夫精研轻功,身法终究还是远远胜过了岳灵珊的,她却怎生沾的到他。

一回头,便见林平之已经从楼梯拐角跳出去了,就是想追赶,凭她的身法,又哪里能够。

“他?他怎能就这么跑了?太无情无义了!”岳灵珊着急的叫道,华山派众人虽然不明所以,但也看的出岳灵珊对此人极是看重,梁发安慰道:“没事,他还有个朋友,叫吕光伯的。”

话说到这儿,却忽而发现,田伯光也不见了影,却原来林平之溜下楼时,引开了众人目光,他便也从另一边的窗口窜了出去。要知他轻功高明,又非林平之可比,就这么走了,这些人竟没一个发觉。

岳灵珊嘴扁了一扁,几乎险些要立时哭出声来,可此时此地那么多师兄师姐在看着她,要命的是还有外人,怎么好意思便哭,只好强自坚持,两滴泪却忍不住慢慢的滑出眼眶。

戴施子上前小心问道:“小师妹,你怎么哭了?”,岳林珊立时大怒道:“胡说什么!谁哭了!外面风沙大,我迷了眼睛了!”

风沙大?这山清水秀之地,有风沙吗?还没等众人明白过来,岳灵珊已看到这一片狼藉的酒桌,不由的更是怒极,将众人一顿痛骂。本来岳灵珊虽是师傅女儿,平日里身份,礼节上并无甚特殊之处,众人还常开她玩笑,但此时人人理亏,哪个敢回她一字,个个低着头聆听训示,便师傅教导时,也无这般老实。

岳灵珊激动之下,话说的前言不搭后语,许久之后众人才弄明白,原来她刚才遇袭,被青城派所擒,还是这个叫林天雨的出手相救,这时才有人悟道:“这请客的四人,只怕必是青城派的恶徒。”

待得想要追索这些家伙时,却发现早已乘着岳灵珊说话时溜了,现下倒真的是华山派大团圆了。

“大师兄呢?”岳灵珊这才想起,却见一人灰头土脸,就如一摊烂泥般从桌下钻出来,正是她大师兄令狐冲,一时又是心疼,又是气愤,却又不忍心骂他。令狐冲一见到小师妹,先是愣了一愣,然后才悟道:“完了,完了,这家伙要我作的事情,必是要我把小师妹让给他。”

说着便摇摇晃晃的又抢到桌前,再给自己倒酒:“那家伙又喝了几碗,我还要喝,我不能输给他!”

令狐冲将酒碗举到嘴边时,岳灵珊不禁恼怒更甚,人都喝成这样,竟然还要拼命喝酒,嘴里还哼着什么“小师妹让给他”,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岂知这时令狐冲是真的已经喝到闻着酒味便已想把胃都吐出去了,却鬼迷心窍,一心只以为“我若输了,小师妹就被他夺走了。”

林平之使那招数时,却并未想到会有这种效果,可是凡与心智理念相关的武功,却大抵都结果难定,就算使功夫的人也料不清。

岳灵珊哪里知道其中有这些缘故,只当这酒鬼品性就是恶劣如此,可话虽如此说,毕竟还是关心,生怕他喝的过了头,真会伤到身子,赶紧上前去揽住令狐冲举碗的手,两人拉拉扯扯着,岳灵珊一时情急,不由的已用上了武功,手中发力,令狐冲喝多了之后却是眼花手软,一个没抓住,一碗酒被岳灵珊用力向内一夺一带,便整个泼到她脸上,酒水顺着脖子直流到全身,只觉又凉又湿又黏,好不难受。

本来便是这样,岳灵珊也还不是已非常恼怒,岂料一碗酒泼了,令狐冲却立时又摸了一个碗来,摇摇晃晃的拎起酒坛子,再倒了一碗酒。

这下子岳灵珊真是气的不行了,怒道:“你喝!你喝!喝死你这个大酒鬼!转世投胎去,作个酒坛子吧,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

说着气冲冲转身下楼,令狐冲想要追上去,却不料喝太多了走不好路,一个不小心绊到一张椅子,整个人便直挺挺的拍到地板上,半晌才如一把打开的折尺般慢慢坐起来。

起来之后却又想到刚才的赌寒,挣扎着又想再喝,这时身边师弟们才赶紧告诉他,他们已经认输,林平之这人也早已走了,令狐冲不由的放声大哭,哭的便像个哄不好的小孩子,一边哭一边酒劲上冲,一个劲的呕吐,别人是上吐下泄,他却是下吐上哭。

众师弟们一时手足无措,小孩子怎么哄他们知道,可谁知道这年已近三旬的大孩子怎么哄,何况还是他们的师兄。

好在他终究是喝太多了,过不多时,便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众师弟们才长喘了口气,还好,等明天他就忘掉了吧?这些人想着。

殊不料林平之两人,这时就躲在房檐之上,看着下面这出哭哭闹闹的滑稽剧,田伯光是不禁有些感慨,林平之却是有些惶惑,看今天的发展,岳灵珊把这师兄甩了转而追求自己的可能性相当大啊,这种事可没法以武力解决,自己就算天下无敌又怎样,打她一顿吗?上回只是一拳自己都有些心中不快了。

田伯光十分疑惑的问:“师傅,你到底是不是看上那丫头了,如果是的话,现在她不是已经对你动心了吗,趁热打铁,却不刚好,她那大师兄酒囊饭袋,岂能争的过你。”

怎么,连田伯光都这么想了,可这本也难怪,林平之只是回问道:“你觉得像吗?”

“这个?我本来也猜你这般救援她,会不会是为了报某人之恩,她的父母是不是对你有恩,还是什么别的人?”

“你答对了,就是为了报恩。”林平之答道,想了想又黯然的补充一句:“还有偿还欠债,良心债。”

听林平之说的凄凉,田伯光也不敢多问,只是答道:“原来如此,怪道你眼神如此复杂,只是我总觉得,你对那女孩,并非没有爱的成份,报恩也好,还债也好,干脆把她娶回家里,报一辈子,岂不是好。”

什么?这话说的,林平之一时有些心烦意乱,忽然冲着大了他上十岁的田伯光道:“够了,别说了!大人的事,小孩子管那么多干嘛?”

这话说的倒真有些掌门师傅的架势。田伯光不禁有些想笑,可又哪里敢笑,只好强忍,表情却甚是尴尬。

经这一顿酒饭闹剧,天却早已黑了,两人在一家名叫湘水客栈的地方住下,果然他们一入住,立时便是十分清静,大部分客房都空了出来,寻常武林中人,一闻得这两个煞星来此,那是宁肯露宿街头也不与他们同住的。

可房间虽多,两人却不敢分住两房,哪怕只是在隔壁,也怕万一有人乘夜偷袭,难以互相照应。还好找了一间客房甚是宽敞,几张床环布周围,却是给结伴而行的人居住的。夜间两人鞋袜都未脱,便各个和衣靠在一张**,两个人中间的地板上,趴着林平之的神马小雪龙。

“师傅,你怎地把马也弄到客房里住。”田伯光问道。

“这马是世间难觅的神驹,和我的剑一样,也是我的宝物之一。”

“怪不得你下午出去时,来回的那般快速,只是既然如此,那就绝对不宜像这样,把马都放到自己房里。”田伯光摇了摇头道:“今夜就罢了,别人就算发现了,也只会当你仅仅是心慌想要随时逃命而已,若日后天天如此,所谓欲盖弥彰,只怕反会招人注意。”

林平之点点头,这话是不错,只是前世里小雪龙被余沧海打死,这个印象却着实太深了些,以至于他走到哪里,老是担心这马被人伤害了。

一夜过去,却是什么也没发生,世事有时就是如此,当你认真准备时,事情就不会找你,只有意想不到的时候才会出事。

清晨,天刚亮,清静茶馆里,只有林平之等两个客人在,这倒不是因为谁被吓跑了,只是初夏的季节里,很早天就亮了,这时别人还没出门。

“师傅,明天可就是刘正风那倒霉大会的日子了,我们还在此茶馆安坐?”田伯光有些疑惑的问。

林平之微笑道:“别怕,最后一天,我们不是安稳稳的在这儿吗?你放心,所有的安排,就在这最后一天了。”

田伯光还想说什么,林平之又笑道:“上回见到衡山掌门,你不是说他胡琴拉的不如敲破锣吗?马上你就可以听到,什么是真正好听的音乐了。”

“师傅在”田伯光道,他本想说“胡说些什么”,却又怎好这么说,可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一阵阵清扬激越的琴音,其旋律之妙,恍如仙境。